第19章 大明宫紫宸殿（1 / 1）

大唐的官员，凡京司文武职事九品以上每月朔望朝参，而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但逢单日，都要朝参。

今天便是这些朝廷大员朝参的日子。

御史中丞窦群道：“圣上，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为儿子于季友请求，想娶普宁公主为妻”。

宪宗道：“哦？列位卿家怎么看？”

紫宸殿里一缕青烟缭绕，袅袅升向黼依之前的宝座，座上年轻的皇帝面色平静地看着他的朝臣。宪宗虽然才登基两年，但百官称服。他的话不多，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却不怒而威。百官上朝，都是战战兢兢，主要原因就是谁也摸不清这位年轻的皇帝的心思。就比如历来宫里都养些珍奇异兽，宪宗登基，广东道于是千里迢迢献了一只神龟，想着讨好皇帝，宪宗却说神龟有寿，自在千年，让他好生看护，怎么运来就怎么运回去，又把宫中异兽都放生了。又比如李琦伏诛，众官自然称贺，宪宗却沉了脸色说是有人谋反，当反思己身，吓得当时道贺的言官回去生了一场大病。

此刻众官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宪宗意向，都不敢第一个说话。窦群只得试探地道，“圣上，李琦已平，天下归心。于頔素来凌上威下，骄横不法，难得由李琦事知皇家威严，求娶皇女，不如将普宁公主嫁给他。”窦群一向与李吉甫作对，此前听闻皇上有意将女儿许配李家，故意赞同。

翰林学士李绛谏道：“于頔是鲜卑族，本姓万忸于氏，骄横为天下所闻，都称不遵法度的节度使为‘襄样节度’。而于季友又是庶出，如何配得上普宁公主？陛下应当为她另选门第更高，才能更优的人。”眼睛瞟向李吉甫。

李吉甫见宪宗和李绛都看着自己，知道不能回避，而李文饶又坚决不肯，正好顺水推舟，于是说道：“臣附议御史中丞所言”。他上前一步，”臣刚刚完成《元和国计簿》。我大唐现有四十八个方镇，管辖二百九十五个州，一千四百五十三个县，二百四十四万二百五十四户人家。其中凤翔、鄜坊、邠宁、振武、泾原、银夏、灵盐、河东、易定、魏博、镇冀、范阳、沧景、淮西、淄青十五道，共有七十一个州，没有申报户口。每年的赋税收入只来于浙江东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等八道，共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万户人家。比起天宝年间供税的户口，少了四分之三。全国依赖各县官府供应军饷的士兵有八十三万多人，比起天宝年间则多了三分一，大约每两户就得供养一个士兵。其他水旱灾害造成的损失，额外的证收和敛取，又在平常的徭役和租赋之外。山南东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目前不曾供得赋税。于頔此求，刚好可以试他忠心。于頔素有声望，不如借此机会厚恩礼之，如他降伏，其他节度使亦不敢妄动，如此免动干戈，是天下百姓之福。“李吉甫此议完全出公心。

宪宗沉吟片刻：“爱卿所言甚是。李绛拟诏，以普宁公主尚于季友。”又补充一句，”暗示于頔入朝谢恩。“待众人退下。一个小宦官偷偷拉了拉李吉甫的袖子，小声道：“李阁老留步”。

离紫宸殿不远，便是禁中便殿——延英殿。宪宗日常起居、办公皆在此处，旁边没有侍卫，就是宰辅大臣，也是宪宗极为信任的才可到此。李吉甫宦海沉浮，每次到这里，都在心里感激宪宗对自己的信任。一个小宦官把李吉甫引入殿中，蹑手蹑脚掩门而去。不一会，有馨香之气先至，“阁老，坐。”

李吉甫知是宪宗到了，连忙行礼。宪宗只是随意摆摆手。“今日叙话家常，阁老无需拘礼。听说前番郭贵妃见到阁老夫人，说有意将普宁公主许配给二公子，今天另许了于頔家，郭贵妃要怪朕了。”

李吉甫心想这还都不是圣上的主意，但立刻跪下道：“圣上爱怜老臣，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犬子何德何能，敢尚公主？”

宪宗不动声色地低头微微一笑，“我倒是很欣赏文饶。阁老不必如此大礼，坐着说话。”李吉甫心里暗暗抱怨儿子每每给自己制造难题，飞鸽传书一到，他就被吓得三魂出窍，据婚皇家，他不知哪来的胆？又让自己放心，自有道理，害得李吉甫好几晚睡不着。幸好于頔为儿子求娶的文书到京，他才松了口气。他素来谨慎，不知道儿子怎么那么“胆大妄为”，想来是被母亲惯坏了。宪宗又道，“于頔此请，你如何看？”

“于頔在节度使中素有声望，他此番示好投诚，臣认为应该厚赐礼遇，以小的代价拉拢藩镇，给其它节度使和骄兵悍将立个榜样。”李吉甫此言，倒是出于至诚，他和年轻的皇帝心意一致，都觉得藩镇之乱乃是大唐第一大患，解决这一问题宜早不宜迟。历来拉拢藩镇，耗费巨资不说，效果还不好，藩镇彼此攀比军费，胃口越来越大，如若动兵，生灵涂炭不说，藩镇换将，没两年又染上诸多恶习，并不能根治。李吉甫也是思考多时，今日正好有机会进言。

“嗯。那于頔为人如何？可会心服？”宪宗心思细腻，自有他的顾虑。大唐自安史之乱以来，元气大伤，他登基未久，必要做几件大事，才能镇住人心，实现大唐复兴之宏愿。如若于頔出尔反尔，厚赐只是肉包子打狗，必为天下人耻笑，不可不防。

“犬子机缘巧合，曾在于頔出任节度使前识得彼此，算是忘年之交。”私自结交节度使是大忌，但李吉甫知道宪宗找自己密议，是多么大的信任。提到郭贵妃与自己内人，是给自己台阶。处处体恤，不会为难自己，便也和盘托出。“犬子曾说于頔是‘有少年心的老者，有匪气的义士’。有此评价，臣认为于頔的人品无需过虑。倒是其它三十六镇节度使，可借此机会渐次更换，京官出镇，节度使入京，不使其扎下根基，酿下大患。”

“喔？”宪宗听到李文饶对于頔的评价，似乎感兴趣地眉头微动，随即道，“更换治标不治本，不过目前也无良策。阁老不妨细说。”延英殿这君臣叙话，直至辰巳之间。

十二月二十六，公主正式嫁给于季友，于頔奉诏入京，拜为司空，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位，与李吉甫成了同事。这是于頔想也不敢想的待遇，不由得大喜过望，感慨李文饶小小年纪居然眼光如此深远精准，对李文饶更加另眼相看。也在这天，吐蕃、回纥、契丹、渤海、南诏等都派人来长安朝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