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月下西楼的头牌鲜衣着水蓝纱衣,身后散开三千墨发,在大堂中央风头无两。
不远处另一座高台上,换作红装的桃花仙洗低垂双眸,素白的指尖在琴弦上游动,专注抚琴,红衣衬得她的脸色竟比着白衣时更为清寒,任台下千人涌动,欢声满堂,都没有动她一分心性。
楼上的古楼主站在阑干出注目观看,忽的笑道:“司青,你当真小看了这位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下了高台,古楼主已经在等候她了,他拍着手缓缓走来,朗声笑道:“倘若这一支曲姑射怜云不是在我这小小胭脂香阁里传响,而是在那金殿玉台上,只怕桃花仙子要名动四海。”
“没想到这一副画,对你重要成这样?”古楼主托着下巴,像是在看新奇的物事一般:“清高如你,竟有一日也会屈尊降贵在这种我地方。”
“你不必这样揶揄我。”桃花仙子恍若未闻他的夸奖,只问:“满意否?”
“不满意!”古楼主已应了司青,又怎会再应她。
司青回到无上宫时,日头已从西山落下去,余晖轻轻敷在古街石面上,仿佛是镀了一层金箔,她踏着一地碎金踱回了无上宫,方要进门,一仰头,长身玉立的温以初正在门口等她,脸色埋在屋檐阴暗处,看不出喜怒。
司青微微一诧:“你在这处做甚?”
温以初没有答她。
司青不知他怎么这副表情,以为还为天劫的事闹心,正要错身而过,却被他侧身挡住,温以初正要说什么,只觉鼻尖绕上一点玉兰馨香,忽的不知怎么的就失了一阵神,待敛回神,司青已是歪头迷惑地望着他。
温以初别开脸,听不出情绪地问:“妻主去哪里了?”
司青心情不错,便打趣他道:“这么担心我?”
“我都知道了。”温以初紧紧看着司青的眼,一点都未因司青而发笑,双眸沉沉,不知在酝酿什么。
司青微微挑眉,抿嘴笑道:“只需要九十九个孩子的魂魄,就可以将画出的仙骨成为真正的仙骨。”
温以初面色一惊,一下明白了什么,目光紧紧黏在司青脸上,司青平静地回望,她的目光透过他的双眸,看到了深处,但没有她意料之中的那份喜悦。
他静沉的眼眸里,司青看出来了,那是愠色。
司青后退了一步,站到温以初的面前,低声道:“你在生气,你为何要生气?”顿了一顿,又道:“人是我杀的,仙骨是我强迫给你的,这样名正言顺,不好么?”
温以初并不看她,周遭天色已然暗下,凉风捎带的冷意从街头吹到了街尾,连带将温以初的音色都吹冷了三分:“这样,妻主送给以初的人情,以初这下就不得不领了。”
司青淡声道:“我没有想过这些。”
晚风不知倦怠般,一阵一阵不停下的过,司青繁琐却又轻盈的衣裙被风吹得飞扬,月下显出了她身姿纤细单薄,加上淡泊的眉眼,让人不觉她是真的,更像是在雾里用墨笔勾勒来的一道曼妙人影。
温以初坦白自己又出了一回神,只是怒在心头,想不了别的,冷笑故意道:“你问我为何生气,你自作主张地送给我,却都是我不想要的东西,你知道,这叫做什么么?”
纵是司青有千百个淡泊从容心,但见自己一番好意叫人生生捏碎,她的心也没由来地一抽。
叫做什么?哦,自作多情吗?
果然,以前那些话,他终究都没有放在心上。
司青静静看着他,良久,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我还以为,你应该会高兴的。”司青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笑,惋惜道:“本来是想讨好你,最后却搞砸了。”
司青从袖口摸出一方细细叠好手绢,摊开手绢,滑出了一朵洁白无瑕的玉兰来,夜风里,全是熟稔的气息。
她将玉兰放入温以初的手心:“送给你。”
说罢转身就走。
这几日青夏实在不好做人,弄不好温以初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在气头上,一连几日都不见司青,整日脸色阴沉,话都没说上几句。
而司青倒没什么,还是依着以往在无上宫的荷池喂喂鱼,在亭子里专研掌故,就是连着几日避开温以初,去书房挑书要在温以初不在的时候,在院子散步要挑在温以初睡得正安稳时。
青夏终于按捺不住,向长明旁敲侧击了一番,长明不忍拒绝,去问了司青,司青缪笑了一笑,道:“温以初在整日要事颇多,还要见我这个烦心夫人,难免躁动,他看着什么不如意你就撤了,吃着什么不自得就倒了,揣摩心思不在行,就命着手底人各司其职,方才是道理。”
这一话是问不出什么了,长明不知原委,给青夏说了,青夏也迷惑在心,二人手头却也不敢怠慢,伺候二位主伺候得更加战战兢兢,不敢差池。
长明心思精明,自然都看在眼中,可温以初与司青彼此谁都不理谁也不是长久之计。
终于有机缘在司青靠在榕树下三足几看书的某日,长明送了一壶清凉,状作无意漏嘴,提了一提温以初这几日的夜不能寐。
那时司青翻着诗集,恰好翻到了一句“燕子衔枝晦行云,常青藤扰为难处”,终肯抬目颇有深意地望了望长明一眼:“这几日,难为你和青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