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2 / 2）

阿梨惊恐地捂上眼，疾疾大喘两下，压弯腰咳得厉害，她惶恐不安地道：“那儿......那儿！都是！都是公子！都有公子！！”

都有？

涂鹿沉吟一下，未及，骤然昂头，目光炯炯投入林中。那毒林，心火不熄，在重活一遍记忆！

他长身走去，步步心惊。站定于园子正中，忽一声清啸：“出来！”

毒林绿荫荡漾，东风不停，柔柔和和地刮着锥形树冠，一片生机。

“还不出来吗？”涂鹿叹息一声，“你这样又是何苦呢？没了就是没了，你活了这样久，不是不明白......”

正说着，四下不知从何时已没了声响，万籁俱寂，嘈乱饶人的风声终于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鸦雀无声。

毒林不再摇曳，似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定身不动，成了一幅彩画。林里笔直射来一道道毒蛇般阴冷气息，毛骨悚然，是不带丝毫温度的凝视。

毒林愤怒了。它开始颤抖，树根纵横交错在土地下，树枝昂首挺立在穹顶中，它顶着满腔怒火咆哮，喷薄而出！曾经多么美好，如今多么荒凉！这许多的痛苦，毒入骨髓，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萎靡，一点点消逝，怎么甘心啊？

这世上，难道不容许它留下一丝一毫能证明活过的痕迹？难道不能......不能容许它把在乎的人......重新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吗？！

万股黑烟滚滚腾空而起，它吃下去的毒，你们也要吃！也要陪我死！也要陪我死！

涂鹿动容，脸色微变，眉头重重压下，把手默默探进袖中，分明已经触到了“长命”，而“长命”也欣喜若狂地撒娇着给了他回应，可他却忽然松开了手，甚至重归平静地展颜。

“终于出来了。”他吐出口气，轻快道。

毒林疏如临大敌，竟生出恐惧。竟生出慌乱！

涂鹿波澜不惊地盯住一棵大树，他盯了片刻，忽然斜嘴一笑，吹了声口哨，歪头发笑。

粗壮黑朽的树干上，扒一只黑黑瘦瘦的小手，小孩子的手，生得过于干瘦，黑黢黢皱巴巴，甲板却干净，啃得干净，指甲缝里不沾一丝儿泥。这手抓在树上，差点和树融为一体，就要瞧不出来了，幸亏抖了一下。

涂鹿笑出两颗虎牙，眼里有星星闪耀。

他伸出手，忍着笑意道：“过来。”

那手不动作，没一会儿，翘起根小手指，在树干上轻轻一砸，一个小脑袋就从树后歪出来了。手是鸡爪，长得却像个猴子。涂鹿当真笑出了声，弯着眼一遍一遍地叫他：“来啊，快过来啊！”

小猴子脸上脏兮兮，独两只眼格外大，格外亮，像是黑猫的两只绿眼睛，迸着光，他盯着涂鹿递向他的那只手，真干净。小猴子咬了咬干得起皮的嘴唇，想了想，把自己的手藏在了背后。

“唉......”

四遭黑云密布，狂风大起，奔腾着涌在小猴子身侧，小猴子害怕得在那云上蹭蹭，那云疏忽就安静了，温柔包裹住他。

他陷进黑暗里，只两只眼宝石一般闪烁，不曾从涂鹿身上离开。黑云滚滚，拱着身子催促他走，甚至发出类似人类呜咽的声音。

涂鹿岿然不动，同他对视。

黑云生气了，暴起一树高，拉成一道飞悬瀑布，执拗地想去隔断两个人相交的目光。

真幼稚。涂鹿想，但眨了眨眼。真悲哀。

黑云从未如此生机勃勃，墨黑浓雾弥漫，伸手难见五指，毒林中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声低叱怒喝不歇，一声盖过一声。

这般汹涌澎湃，却不过多时，黑云纷乱，从中笔直破开一道光亮。

铺天盖地的呜鸣，无所掩饰地颤抖，怒发冲冠。这林子若是个人，怕是已气得不成人样。

光亮大盛，夹带分毫淡绿，自其中走来了人。

小猴子。他怯生生看了涂鹿一眼，旋即躲进身侧那人背后。那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尔雅，布衣折扇，他蹲**子，把脏兮兮的小猴子一把抱在怀里，抱起来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涂鹿面前。

他盯了涂鹿顷刻，终于低下头，温声道：“先生好。”

涂鹿“嗬”地轻笑，眼里光彩流转，慢慢呵出三个字眼：“宋——清——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