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雪中人（1 / 1）

这天又下起了春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吹得在半空中乱舞，不一会儿就在粗糙的枝头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周遭摆摊子的大多数嫌冷不出来，只有寥寥几人吆喝着热腾腾的鸡蛋糕点，扛着糖葫芦在雪地里艰难行走。

行人也没个几个，她低着头，袖子里昔日雪白的双手被冻僵了，伸直了手指头都碰不到一起，又青又紫，可怜极了。一阵沉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阴影挡住了光，还似乎有什么东西帮她阻隔了落雪。难得有人肯接近，但她也知道不过多久他就会自己嫌恶地走开，也就不管不顾了。岂料这个人就像是脚底在她摊前生了根一样，老半天都不挪动一步。

她渐渐觉得有些烦了。饥寒交迫的日子不好过，首饰也是要卖的，但不代表他们可以在她的摊前搞事情阻碍她。墨苏婉不耐地抬起头，在纷扬的雪絮中看到他撑了把纸伞，伞下明透的眼眸直视她，就算看到了她的脸也不见分毫波澜。他含笑道:“姑娘，你这些首饰都是你本人的罢？积攒这么多年，何苦卖了，留个念想也好。”

留个念想。这四个字戳到了她一些不美好的记忆，心脏一阵抽疼。也真是难为他，对着她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也能说得出口。墨苏婉更嫌弃了——

“你到底买不买？买就买不买走人，别扰我做生意。要买新的去名贵的铺子，街上多的是。”

他几乎每天都来。也不买东西，就倚在她摊位前，双手抱胸也喜欢撑着一把伞，看周围人群来往，靠近她的摊位，再远远避开。他不说话的时候，她也不屑于理他，有时候难得吐出几句枯燥乏味的话，她也冷眼相待，运气好了可以得到她一个白眼，平常都是不理不睬。

青年从来不见恼，反而饶有兴致地蹲下来，在她摊上挑挑练练:“我都买下便是。你从今往后便也跟着我罢。”

她:“买首饰送佳人，带着我你也不怕佳人着恼。”

“佳人？”他反问了一句，微微一笑，白皙的手指拾起一朵雕工精美的桃花珠簪，替她插上发际，“佳人在此，何须再寻。”

“簪是好簪，且好生收着。沦落至此，赠簪的长辈也不愿见到。”

她有些怔忪。临朝女子十二及笄，簪子是她及笄礼上祖母赠予，若非前路难行，她又岂会贩卖。她有些警惕地抬首看他，他却已经替她收好了摊上首饰向前行了几步，察觉她未跟上，又回首向她伸出一只手。

指节明晰，指骨修长，白衣裳的青年执伞雪中端的是容华无双。

世人难信，她背在身后的双手蜷了蜷，还是没伸出去。青年微微牵了牵唇角，也没多说什么。至少，她跟上来了，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青年一个人住，她问他家人在何处，他说此番一人赴京赶考，家人都在远方，如今放榜已久，名落孙山，他还没来得及回去。她复又问他名字，他说，他叫夜寻然。

他指了自己居室隔壁的屋子给她后，微微俯身仔细端详她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问她:“这副尊容出自谁的手啊。也太让人难以下眼了。”

她眯了眯唯一没有被婆婆的草药易容的凤眼，莫名的没有惊慌，只冷冷淡淡问道:“你究竟是谁？”

“放心，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清清凉凉的嗓音落在头顶，他揉了揉她脏乱的头发，“去沐浴，衣裳给你准备了。把脸也濯洗干净，要想掩人耳目，我有更好的办法。”

夜寻然给她准备的衣裳如往日在家时那般繁复琐碎，是她最欢喜的淡粉色，布料柔滑细腻，有精美剔透的暗纹流淌而下，裙摆繁花盛放，端方雅致，灼灼其华，可见价值不菲。她的珠花簪玉都分类整整齐齐放置在身侧屏风旁的几案上，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