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生别离(1 / 1)
这句道歉没头没尾,他不解看她。
她道:“过往之事……是我不好,对不起……”
他手紧了紧,苦笑:“我想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
几乎每一次,她做错事情,只会说对不起。这次还指望着她能说什么?喜欢?呵……昔日惊才绝艳的少年早已化作枯骨,一切都晚了。
太晚了。
气氛沉寂半晌,两方情绪也都平静下来,她注意到他来的方向,问道:“你这三年,中元都不归家看看?”
他怔了怔,沉默片刻笑了笑,道:“是啊,我……没去。”
她道:“你莫赶我走,我在人世三载孤单,好不容易寻来的……就算让我看看你们也好,别再让我带着遗憾回去了。”
“为何不愿嫁人?我给你留了银两,保你一生无忧已够。”
冰凉的浓雾在他低敛的眼睫上结出水滴,他终是叹了口气:“走罢,带你去见见你哥哥。”说着握住了她因紧张而攥了拳的手,触感是不属于自己的久违的温热柔软,惊觉自己的手究竟有多冰凉,想抽回却被她反手紧紧牵住。她眼中又淌下泪来,却弯了弯嘴角笑着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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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除夕节是墨苏婉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时光。
康平16年冬,临城刚刚下过一场雪,河面俱是一片白雾朦胧,长桥上不时就有一两个行人撑油纸伞步履匆匆走过,只是面容被隐在缥缈的雾气与伞下,愈发瞧不真切了。
老人们都说这一年的冬天是近十年来最冷的。以往路边打闹的红袄孩童都被家人禁足,除却伶仃几个大人还来来往往,就只有凛冽的北风呼啸怒吼掀起的树梢黄叶了。
墨苏婉离开墨家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家人是哥哥,最后一样物什是祖父藏书室的檀木几案。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唯一的小侄子时年两岁,在这张案前的椅子上站得摇摇晃晃,还伸出生有几个小窝窝的胖手去够祖父放在案前的字帖,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够着了,张开满是小米牙的嘴巴乐得直蹬椅子,祖父也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哈哈大笑,一派其乐融融。
神思一转,又是几个时辰前孩子在嫂嫂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与母亲一起被贼人割破喉咙的一幕。横尸三十六,血流成河,具具是她的家人。
这一年她才十二岁,过了春节才是十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哥哥一生最疼她这个唯一的妹妹,他甚至带上爱妻爱子从容赴死,唯独想尽办法留下她,殊不知孤孑留在阳世的才是最痛苦的。原本觉得可信的人不能信,街边路遇老人反倒愿意出手相助。
她后来走投无路在街边贩卖自己首饰的时候一直这样想着。
哥哥有一个好友,名路诚,字远之,哥哥信任他到独留下一个妹妹交予他照看的地步,后来呢?他与那群陷害了她全家的贼子谈笑风生,知己相交,拿走哥哥留给她的银两,泄露她的行踪,她一路奔逃,在邻镇东躲西藏,几次险些送命,好在路遇有心人相助,才能在接近两个月后得以重回临城。
她一身粗布麻衫,在街头摆了个摊子。周遭都是卖蔬菜瓜果的,吆喝喊得震天响,她一个单薄伶仃的小姑娘挤在中间很是显眼。有人好奇走近了去瞧,摊上钗钗环环,翡翠的镯子,精美的珠花,琳琅满目,竟是个卖首饰的。有意逗一逗,抬起头来脸上坑坑洼洼粗糙不堪,右脸还有一块仿佛用刀尝试挖过的胎记,脏兮兮的,大汉见了都会觉得可怖。路人眼中的嫌恶流出来,觉得晦气,呸一声远远走开,她也不理,一声不吭一坐一整天,没人光顾也依旧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