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春宴（1 / 2）
“公子公子！许大人来逮你了！”
萧锦正窝在农屋的木床上趁着午后暖意睡得昏天黑地，菜园里的猪妖杏突然一嗓子把他惊得滚下了床。
他趴在地上艰难地揉揉眼，一双官靴便悠悠然映入眸中。
萧锦决定趴着装死。
许平岚也不管地上那一团青影，自顾坐在桌边倒了杯茶，萧锦悄悄抬眼，瞥见西映屁颠屁颠给许平岚续上热水的欢快脚步。
啧，这个认吃不认主的猪妖杏。
木板的凉意透入胸腹，萧锦打个激灵，默默翻了个身，闭着眼继续装死。
许平岚轻吹了吹茶沫：“再磨蹭一个时辰，就是衡皇派人来逮你了。”
萧锦猛地坐起：“我这小官旷个工不至于惊动衡皇吧。”
“不是逮你旷工，是今日的会春宴，你也要去。”
“啊？”萧锦张了张嘴，纳闷道，“会春宴可是重臣权臣会聚，我这一觉醒来怎么还跻身重臣之列了？”
许平岚示意西映把他拽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萧锦的脑袋：“还没从梦里醒过来？是陆大人他想要提携景大人，既然刑部右侍郎去了会春宴，那么于礼，左侍郎也得随行。”
“况且，”许平岚抿唇笑了下，“陆大人应该是寻思着，你在一旁更能衬出景大人风姿俊朗，博闻多识。”
萧锦搓着手咧嘴一笑：“那我也乐意至极，能去宫里蹭顿御宴，就是让我装傻子也值。”
许平岚轻飘飘一句：“萧大人本色出演便好。”
萧锦不服气地怼了两句，瞥见一旁西映张着嘴口水快要流出来的馋样，又掐了掐西映的脸。
“我可否随公子前去？”西映眼中一亮。
“就是去了，小厮也不准入席。”萧锦无奈道，“要不我偷偷给你带点好吃的出来吧。”
许平岚眼角一抽，受不了这俩人的寒酸样，抬脚去了庭院等萧锦。
西映对着萧锦握拳兴奋道：“公子不用偷，我会一种化谷之术！先施法把公子的胃撑大，在宴上就能吃下平时饭量的三倍，等公子回来我再施法让你吐出来，吐出来的我照样能让其复原，到时候我就能吃……哎？公子！你别走啊！公子你锁门干嘛？！”
萧锦默默插上门闩，捂着嘴示意许平岚赶紧跑。
不用施法，光是说一遍这法术萧锦就能吐出来了……
三年来萧锦只去过宫里的卷宗府库送案卷，从未见过会春宴如此大的阵仗，他乖顺地垂首站在宫门前，心底不禁有些兴奋。
像那晚平岚兄带他去妓院的兴奋，咳。
许平岚随廷尉大人进去之前，只郑重地嘱咐了他一句：“记得闭嘴。”
萧锦也郑重地点点头：“与君共勉。”
等他离去，景翰见萧锦脸色忧郁，出声安慰道：“一切跟着我就好，咱们官阶低，入座席位离衡皇和重臣们都远得很。”
萧锦叹口气：“我遗憾的就是这个，吃不着顶好的菜式就算了，这下看也看不着，不知道老爹愿不愿意拉下脸带点回府……”
景翰：“……”
此时内侍过来循礼领路，众位官员行至会春宴所在的水馥云庭，景翰等陆大人去了前席后，有些头疼地小声对萧锦道：“你可当个哑巴吧。”
水馥云庭是宫内的一处庭院，宽敞雅致，花木生长错落有致，常是宫里设宴之处。
会春宴上桌椅摆置呈环形，余下中央供表演的青砖场地，和着夕阳云霞的晖光，映出叶般人迹的深沉折影。
萧锦虽然坐在外圈，但也看得清上席之位仍空，衡皇衡后还未驾临。
他眼光一扫，扫到自家老爹正和兵部尚书洛恭大人客客气气地寒暄。
以及两人转身背对后气呼呼的一声“呸。”
萧锦：“……”
下席的官员若有一阵稀稀窣窣的响动，必定是有高官临场。
这会响动声又起，萧锦转头才发现景翰不见了，他伸脖往热闹处望去，果不其然，景翰正跟在陆大人身后恭敬行礼，身旁还有沉逸不亢的许平岚。
众人行礼的对象，是一同到场的丞相白万徽和大将军胡苍。
白万徽年近五十，身量高挺，风容霜目即使刻印岁月痕迹，却也显现出其年轻时的俊彦容貌，神色谈吐无懈可击。
大将军胡苍也并非莽夫之貌，反而比白万徽还矮一些，寡言稳重倒像位文官，只左脸上一道长刀疤令人心悸。
想起平岚兄和自己对齐大人之案的推断，萧锦不由多瞅了两眼丞相与大将军。
瞅了一会，萧锦挫败地扶额。
太完美了，俩人简直标准的重臣清官之貌，比自家老爹和洛大人还像好官……
若不是心底明镜似的，萧锦很难把老爹和平岚兄口中那位权倾朝野城府极深的丞相跟眼前温和端正的中年人重合起来。
萧锦走神望着那处，眼皮突然猛地一跳，他注意到平岚兄不大对劲。
只见许平岚双手慢慢紧握，深吸一大口气，双目迸出寒光束束，全身气血冲至唇上，将要一倾而泻。
这是他开怼的前兆。
许祖宗你清醒一点！对面可是老爹掐着咱俩脖子说招惹他不如先把咱俩掐死省事的丞相大人啊！咱们回府背地里骂两句脏话吐两口唾沫扎几下小人都成！可别当场开怼啊许怼怼？！
萧锦心里嘶喊泪流，说好的与君共勉呢？！
他一只脚蹬上桌子准备跳跃冲刺，足尖刚一发力，那头步履沉缓的太子南孤崇适时走到许平岚身边，笑意温和，抬手抚上他的肩顺势加入谈话，许平岚周身气场瞬间消去，二人并肩而立，犹如青竹挺飒，舒云透光。
萧锦维持着冲刺的姿势：“……”
他在周围官员“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的眼神中默默放下了脚，劫后余生般地坐下抹了把冷汗。
感谢太子。
“衡皇衡后驾到！”
感谢衡皇，感谢衡后。
沉默一瞬，萧锦慌忙从椅子上滚下来随众人跪伏在地。
肃穆的脚步声渐近渐远，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循道凝结，萧锦耳边突然环绕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像是一阵渗入胸腹的，每当大事降临前都会响起紧张到窒息的低音乐声。
气势喷涌而啸，萧锦感到几分敬畏，衡皇衡后的气场竟能让人心中响起配乐。
真真天子风华。
未等他敬畏完，衡皇衡后身后跟着的一群奏乐来营造肃穆气氛的乐师走远后，压迫感倏地消失。
萧锦：……开眼了。
萧锦随人群站起身整着衣摆，心里感叹自己没见过世面，又半眯着眼忍不住去望上座的衡皇与衡后两人。
他又怂又好奇而快速地在抬眼与低头间切换，以至于身旁的人脸色惊恐地颤着嗓音小声道：“这位大人……你，你羊癫疯吗……”
不，我失心疯。
萧锦本想摇摇头表示自己还算个正常人，但因为低头的同时又抬眼，看起来十分像个扭着脖子要找碴的街头霸王。
身旁的人默默离他远了些。
入座后萧锦绞尽脑汁地想该怎样澄清自己其实真的很正常，不期被人拍了拍肩。
景翰在他身旁坐下，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萧锦心想这被陆大人提携了一下还要成佛了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