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2 / 2）
“不是我想讨你那些东西，就算你们拿了令牌，侍卫没得陆大人命令，也未必肯让你们进入封室。”
萧锦默默站起身去开窗子。
景翰仍皱眉道：“再者陆大人今日不知何时就会回来，若他发现案卷有了差错，咱们都……”
打开的窗子外挺立着一抹郁蓝身影。
剩下的话语猛地梗在景翰喉中，他对上窗外不知站了多久的许平岚幽怨的目光，又看了看咸鱼状的萧锦，叹气道：“许大人要不进来坐坐？”
许平岚纹丝不动，脊背有如山耸挺峻。
三人之间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景翰算是认输了：“好，我带你们去，只有一点，绝不可将案卷带出封室。”
三人行至徽卷阁，果不其然，看守的侍卫只准景翰一人手执令牌进入封室。
许平岚冷笑了声。
萧锦习以为常地掏出两个小纸球堵住双耳。
景翰有种不详的预感。
听到许平岚开口的一刹，景翰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许大人可是能把刑部尚书和廷尉怼得吐血的人物，区区两个守门侍卫哪里顶得住他义正言辞又铿锵有力的话语，和唾沫。
萧锦听不到许平岚的怼天怼地，只看到两名侍卫从他张口开始就一脸懵逼，直到最后听得羞愧难当连连低头应声。
他轻轻撞了下呆若木鸡的景翰，小声问：“成了吗？”
景翰缓了片刻，脸上流露几分敬佩的神色，望着昂首挺胸迈进封室的许平岚背影，不由感慨：“自愧不如。”
说罢，紧跟了进去。
萧锦困惑地挠挠头，身旁那两名侍卫带着满满被净化过的表情慷慨激昂道：“我俩这就去给许大人放风，烦请萧大人在此看守片刻！”
傻傻看着两名侍卫往外飞奔，萧锦立在徽卷阁门前被寂静的风吹得心底凄凉。
平岚兄已经进化到可以给人洗脑了吗？
萧锦活动了下站久了的腿，望了望蓝净无云的天，从屋里抬了把椅子出来，嘴上叼着根细细的柳条窝进椅子里，舒舒服服地等着封室里的那两人出来。
午后日光和树影摇晃得令人昏昏欲睡，萧锦迷迷糊糊中被一声震天的叫喊惊得打了个呼噜。
他茫然地抹抹嘴角，身旁一名侍卫风一般地奔进封室，口中还喊着“陆大人回来了正和其他大人往徽卷阁这来呢！”
萧锦心里喊了声不好，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另一名侍卫在墙外极其不做作地嚷着“陆大人到！”，生怕徽卷阁内的人听不见。
许平岚你个不要命的怎么还没出来啊……
萧锦一边拖着木椅一边崩溃。
他娘的这椅子搬出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沉！
墙外的那名侍卫一路扯着嗓门喊“大人您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小的给您捏捏腿？”
多么完美地掩盖了“徽卷阁里出事了您可千万别去”的事实。
萧锦扛起木椅往徽卷阁门前快跑时连砸死那名侍卫的心都有了。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极近，萧锦扛着木椅仅差半步就能踏进徽卷阁，心吊到嗓子眼时，只听背后传来一声。
“萧大人？”
不用回头，萧锦都能想象出乌龟陆大人是怎样眯起那双泛着冷光的细眼，无声说着“你小子死定了”的模样。
萧锦闭了闭眼，一咬牙转过身子，脸上生动地写着“爱咋咋地”。
陆奉良以及周围的几位大臣沉默了片刻，他憋出一句：“你这是干嘛呢？”
不怪一众大人眼皮猛跳，才刚走到徽卷阁，门前就飞过一团青影。
陆奉良确如萧锦所想眯起了眼，不过不是不怀好意，是在辨认那团青影是人是鬼。
于是他不确定地喊了声萧锦，那身影闻声定住，一个扛着红漆木椅做奔跑状的青年带着慷慨赴死的表情就此面向了一众大臣。
陆奉良只无语了一瞬，随即真正地眯起狠光隐现的眼：“萧大人进徽卷阁竟没差人通报吗？”
萧锦默默放下木椅，神色如常地躬身向大人们行礼，低头时心里骂了几句那突然不见踪影的侍卫。
“回话，”陆奉良语气加重，“可有私自进入封室？”
“回大人，下官并未逾权进入。”
“那为何不见侍卫，只你一人在此？”
陆奉良的语气越是轻淡，这一方庭院内的气压越是凌厉逼人。
萧锦深吸口气，准备胡编一通：“下官……”
“是下官请萧大人在此等候。”
暗青色官服飘至眼底，萧锦望了一眼从门内走出的景翰，却未见许平岚身影。
他没有出声，安静站在一旁，垂下头等待景翰向众大人行礼。
“下官与萧大人整理案卷时发现某些细节有误，因想徽卷阁内有初本，便来此查考。”
陆奉良没有应答，眼中深不见底。
“萧大人并未进入，是下官手执陆大人的令牌，才得侍卫准许。”
景翰神色恭敬不卑：“封室自然无人擅进，若大人有疑，即可进入查看。”
陆奉良皱了眉头，抬脚就往阁内去，经过二人身边时站定，压低声音道：“即便案卷无恙，那两个侍卫擅离职守，也难逃追责。”
“与其追责侍卫，陆大人不如追责本王。”
此音如青竹叶响，语调沉静似平水映透，不掺杂一丝情绪。
萧锦抬头望去，来人面貌清雅，眉眼淡然，已是春意温升时节，却仍披立一袭玄色暗纹绸袍，肩颈间的薄绒映衬出他苍白脸色，一派病羸之貌。
是太子南孤崇。
他身后立着神色悠然的许平岚和那两名侍卫。
众人连忙行礼，陆奉良眉头未松，放软语气：“不知太子此话何意？”
南孤崇缓缓走近，启声沉稳：“本王今日得闲来刑部看看，不巧陆大人与廷尉大人进宫面圣，本王出宫所带侍从未足，便想借这两个侍卫半日。”
“因徽卷阁这有萧大人在，本王便做主带走了这两人，途中遇上许大人，便聊了片刻，其中一个侍卫听闻陆大人回来，又请求折回迎接。”
“这两人对大人真是忠心得很，”他勾了下唇，唇色淡薄，“陆大人若真要责罚，虽说错在本王，本王却也不好阻拦。”
这谎真是扯得漏洞百出，萧锦心下紧张，也不知身边这几人何时串通好的。
陆奉良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甚至连片刻犹豫也无，只低声应答，再不提责罚二字。
他与一众大臣回身恭送南孤崇，一眼都没再看过徽卷阁前余下的几人。
傍晚回府的时候，萧锦只觉得做梦一样，乌龟陆大人怎可能就这样算了？即使案卷没有差错，他至少也会起疑心，若再逼问两句，他们说不定就露出马脚了。
“你当时不是在封室，怎会和太子从外头过来？”与许平岚一同踏霞行街，萧锦忍不住小声问他。
许平岚一脸淡定：“跟进来报信的侍卫一块从后窗翻出去了。”
萧锦瞪圆了眼又听他道：“算我们走运，这两个侍卫是从宫里调来的，若是陆大人的手下，我们早在徽卷阁门前就被扣下了，哪还轮得到这一出。”
“这么说，太子是你特意在今日请来帮忙的？”
提到南孤崇，许平岚眼底焕起霞色：“太子听闻齐大人的案子，也想早日查破，不然哪能随我们折腾？”
萧锦知晓许平岚一心忠于太子，却是在此刻才明白太子对他的倚重与信任。
他抹了抹鼻子：“那案卷你可看着了？别折腾这么久却连正经事都没做成。”
“并未看完。”
萧锦啊了声，又见许平岚从袖中缓缓掏出一叠纸。
“回去慢慢看。”
盯着那叠誊抄的案卷上的字迹，萧锦心下崩溃：“早让工作狂悄悄抄一份不就得了！费这半天劲！还被陆大人盯上了……”
许平岚慢悠悠说道：“五十两已经让人放在你房里了。”
萧锦仰天思考人生：“行吧，留着当棺材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