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1 / 2）
夜幕降临衡京行街，入眼是繁华喧嚣之景，华灯连缀明带透火，珠联穿结无数楼台高阁，漆色星幕之下，人来人往，醉眼错逢。
萧锦站在香气浓重的嫣袖楼前，心情复杂：“一定要来这吗？”
身旁的许平岚点点头：“这的老鸨是景大人远房表哥的姑父的三外甥女，信得过。”
这听着哪儿像信得过？
不等萧锦再表示一下自己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美好品质，许平岚就已经抬脚走了。
萧锦只好低头跟上。
对满脑子种田的刑部左侍郎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进妓院，心底还隐隐有些小兴奋。
也难怪许平岚和景翰把讨论案子的见面地点定在嫣袖楼，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茶馆都有陆大人一派的眼线，家里萧闻光又严禁他们追查此案，景翰住的官舍那其他人盯得紧，想来倒不如远房亲戚这里稳妥。
未等进门，两人就被一众巧笑倩兮的姑娘缠住。
萧锦一面红着脸扒拉开攀上自己胳膊和胸背的纤手，一面紧跟处在花丛依旧神情正直的许平岚。
那体态微臃的老鸨从楼上下来，似是认出了许平岚，小步快走来呵退了二人周围的姑娘们，换上笑脸道：“景大人早几日打过招呼，两位大人随我来吧。”
萧锦怪怪地看了许平岚一眼，许平岚转头语气平静：“怎么了？”
“平岚兄，”萧锦叹口气，“你之前来过这？”
“不是来过，是常客。”
萧锦一下子被噎住，表情来回变换了几次。
“常来这做官员酒桌上的说客，”许平岚迈着稳稳的脚步慢悠悠解释道，“你想哪去了？”
萧锦一脸痛心疾首：“想平岚兄做如此正义之事怎不带我一个……”
许平岚随老鸨登上楼梯，抬手轻拍了下萧锦的头顶，笑道：“你何时能正经点？”
楼梯虽宽，却不乏上上下下过往的来客与姑娘，萧锦从人缝中挤过，艰难反驳道：“哪还有比我更正经的……”
肩旁此时被人轻撞了下，在令人头脑发昏的混杂脂粉香味中，萧锦鼻间突然窜入一丝草木果香，清新独特。
他脑内那根对草木敏感的神经跳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去寻方才与自己相撞的人。
人来人往，即便萧锦撑着楼梯扶手伸颈张望，不清楚那人是何衣着相貌，也无济于事。
他略微失望地转过身，嫣袖楼外域客人不少，找人都很困难，何况一种香味。
那种不知名的草木果香不似衡京所生，寻不到的话，可惜了。
就在萧锦转身一瞬，已行至楼梯下的男人忽然转过头来向上望，发间细珠垂带碰撞清响。
他狭眸一眯，眼角余光只晃过一抹青色衣袖，复又隐没在人群喧声。
敛眸回身，那丝与人相撞的异样之感被他抛诸脑后。
“想什么呢？”
被老鸨带进了素净雅间，许平岚见萧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叫了他一声。
“想景翰怎么还不来。”萧锦随口说道。
许平岚眼中深邃：“也许是脱不开身。”
萧锦身形一顿，微微皱眉：“咱们……是不是真的连累他了？”
许平岚淡定地掏出那叠誊抄的案卷平铺在桌上，语气如常：“放心，陆大人看重景翰，若真想追究，也必定先对我下手。”
萧锦表示十分赞同：“不止陆大人，朝中半数被你怼过的大人都憋着劲要逮你，平岚兄可真受欢迎。”
许平岚嘲讽地一笑，萧锦耸耸肩，习惯了这正直义兄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安静地随许平岚看了一会案卷，连萧锦都忍不住说道：“这齐大人也太倒霉了，刚升官做了不到一年的宁城太守，就莫名其妙被人刺杀。”
“还有，”萧锦指腹点着案卷上几处，“凶器不详，凶手没影，证据不足，五城会审了大半个月就这几张纸给打发了？”
他往上撸了撸袖子：“难怪你对此案这么执着，连我看了都来气，想问问审案的大人是不是都是吃干饭的！”
许平岚咳了一声：“隔墙有耳。”
“我再给大人们添点汤，干饭对肠胃不好。”萧锦又默默放下袖子。
“说正事，”许平岚轻轻摩挲着那被他翻了无数次的纸角，“令我起疑的不是案子本身，恰恰是五城会审的态度。”
“对案发时的描述，源于当时齐大人身边的两名侍卫和街上百姓，并无可疑，仵作的尸检也都合理。”
“疑点在于查案，案卷上对查案过程极其省略，字句意思含糊不清，结词颇有些要将此案定为悬案的意思。”
萧锦支起胳膊撑着脸：“齐大人当日像是故意给刺客送上门，刺客杀人后逃走，查案又敷衍了事，衡京这边大加掩盖，若最终真成了悬案，”他眉尾一跳，“那么这一串就明显是被计划好的。”
许平岚微微点头：“计划此案的幕后黑手，来头一定不小。”
他闭上眼，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哪一派会这样下手？目的何在？”
萧锦刚上任时，许平岚就给他讲了几遍朝中各派的势力分布。
他当即表示太复杂了听不懂。
于是许平岚翻着白眼用猫狗结群分派，菜农使坏搞砸对手生意等生动的例子又讲了一遍。
萧锦恍然大悟。
正苦思冥想之际，房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两人对视一眼，许平岚迅速收起那叠案卷，与萧锦一同走出雅间。
吵闹声源自楼下，二楼雅间的客人也都被吸引，三三两两倚着栏杆往楼下看去。
正厅中央围着一圈看客，萧锦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与他两人无关，他舒了气，视线一转，瞬间被这口气梗住。
西映正坐在那圈混乱人群……旁的八仙桌上，一个人大吃大喝。
猪妖杏怎么在这？
西映啃着蹄膀，抬眼瞅见目瞪口呆的萧锦，没事人似的冲他招手问好。
萧锦走下楼梯，挤过人群，对吃得正香的西映说道：“你怎么还上这来吃霸王餐了？”
西映油腻的爪子在旁边的空位上拍了拍：“快坐这，我是随公子来的，早听闻嫣袖楼的酒菜是一绝，今日可算值了，有公子在，我哪能吃霸王餐呢？”
萧锦看着椅子上的油爪子印心情复杂：“不会是……打算让我结帐吧？”
西映一反常态地摇摇头。
萧锦顿时松了口气，又纳闷道：“你哪来的钱吃这些看着就很贵的菜？”
许平岚缓缓走过来，淡定地坐到八仙桌前拿起碗筷。
西映给许平岚夹了个鸡腿，对萧锦道：“这桌不是我点的，我看这桌客人不在就坐下了，不吃多浪费？”
许平岚听完这话，丝毫没有停下啃着鸡腿的动作，甚至还点头赞同。
萧锦身形不稳地扶住椅子：“那这桌客人呢？”
“喏，”西映指着中央那圈仍在吵闹的人群，“在你身后。”
萧锦头大地往人群中望去，想趁那客人不注意赶紧带着桌上吃白食的俩祖宗跑路。
这一望不要紧，萧锦又望到一张熟悉的小脸。
“阿锦！”混乱人群中的洛棠惊喜地喊出声。
听得洛棠这一喊，本来吵吵闹闹的人群都停下推搡，齐刷刷地盯向萧锦。
很显然，人群吵闹的源头就是洛棠。
萧锦被盯得汗毛直立。
这下可好，桌上俩祖宗还没安置完，又来一个。
怎样装作小聋瞎然后淡定地穿过人群走出去？在线等，急。
丝毫不给萧锦逃跑的机会，洛棠三两步蹦跶到他身边，顺便跟桌旁吃得正欢的两人打了声招呼。
萧锦这才看清少女身上穿着稍显宽大的公子服，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