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2 / 2)
那时,是凌晨两点。
原来的案子出了点问题,临时换了周全的小组负责。短时间接手别人做了一半的项目丝毫不亚于重新带起一个项目。
周全他们一个个都面色萎靡,手上的活却根本停不下来,甚至,心里带着一股诡异的亢奋。周全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操控范围了,更像是无意识的重复。一瞬间,周全感觉自己这个所谓投行白领,其实和流水线上的工人其实没有区别。
周全的师傅已经成为他们小组的组长,和他们一起加班。他的座位就在周全旁边。
他对周全说,“我有点困了。”
室内空调温度很低,周全的师傅却在不停出汗,尤其在后颈后背。
周全疲惫地笑笑,“再熬一下就过去了吧,希望能早一点结束。”
周全将为他这句话后悔一辈子。
“我先趴一会儿。”
周全看着师傅趴在桌子上休息,好久没有动静,还以为他真的是累睡着了。
是啊,谁又会想到,上一秒还在跟自己抱怨工作的人,下一秒会如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周全看着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想着把人叫起来,却发现师傅已经没有了气息。
死因,过劳引发猝死。
周全觉得一切好像一场梦。
明明那个人还在跟前和自己说着新出生的孩子,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公司对外封锁了消息,事情被压下来了。隔天还有同事唏嘘几声,很快就不再有人提起了。人都是健忘的。”
“甚至还有人庆幸,因为少了一个人,裁员的压力变小了。”
“忙完那个项目,我就裸辞了。我觉得那份工作简直是一种摧残和压榨。不仅透支了生命,对精神和心灵也是极大的损耗。”
***
“有的时候,我回想起来,觉得人的生命真是轻,好像一根苇草。一个人觉得刻骨铭心的记忆,别人也许早已经忘记了。别说改变大环境的现状,就连影响的人都那么有限。师傅的死,除了让他的家人笼罩在阴影中,大概只开解了我一个人吧。投行自然不会倒,裁员高压依然在,也仍有无数青年满怀热望前赴后继地进入投行,获得一份所谓’体面’的工作。”
“师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我一辈子都会后悔,在他说累的时候,说了什么’再坚持一下,熬一熬就过去了’之类的话,而没有让他去休息一下,把他的咖啡换掉,给他倒一杯热茶。”
不知不觉间,周全喝净了几杯度数不低的vodka。
“这不能怪你。”
又是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语,当初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也这样安慰过沈必。
我在安慰别人这方面上是真的没有什么天赋。
如果告诉我要我写一篇文章,我可以长篇大论,下笔如神。
比如,我会写,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就像我们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世界上。对此,并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但是,当他们在我面前,红着眼眶、带着颤音陈述,我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这不能怪你。
从前我听过一个故事。
一对男女朋友坐在一辆大巴上,他们下车的之后山上突然滑落大量石头,车里人没一个幸存下来,那对男女朋友看到叹气的说:“哎,如果我们不下车那多好。”
他们会想,如果他们没有下车,在山上滑落巨石的那一刻,大巴将提前驶过那个路段,这样也许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太敏感的会很容易体会到他人的痛苦,因此自然无法做到轻易坦率。
敏感的人会被动性地洞穿他人的难处,就不能无动于衷,总想着为对方做些什么,哪怕可能委屈自己。敏感的人往往用事情未发生的前提给自我创造了痛苦。恰恰是那些共情能力弱的人,是很自私光明地在幸福着。
我好想抱一抱每一个因为敏感而变得小心翼翼的人,比如周全,比如沈必。
我懂得他们内心的善良,亦知晓他们的可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