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1 / 1）

话说荣老太太遣人去接宋端回楚府，原来打一开始把楚瑾叫过去商量了，不想到那楚瑾受了王夫人的撺掇唆摆并不欲再把宋端接回来的。荣老太太坐了上头，盯见楚瑾一脸子不情愿，登时把脸铁青，骂道：“你便是如此做舅舅的？你那可怜的妹子只这一个骨肉了，现下那端哥儿也没了父亲，不晓得那府里几个姨太太哥儿的都是怎的一些个狠角色！”荣老太太说道此处，把鼻子一冷哼，两根手指紧捏了一捏着茶盏子的红漆瓷托盘，把眼睛左右看了一看，促促出了几口气，才把楚瑾看定，道：“便是你那大儿子，这才娶了正房娘子几天，便闹出个有了肚子的丫头，你以为那丫头简单，背地里不知使了甚的手段，把个正房娘子三天两头逼回了娘家，我瞧你如何同葛家的老爷交代。如此一个丫头便有这样子的手腕子，何况那起子在后宅子讨生活的姨太太通房的！可怜了我的端儿！”。楚瑾听说，道：“母亲！宋府没了妹夫老爷，只留了端儿一个嫡子的，那端儿到底要久了家里当家做主了，我们再硬要把他接过来秣陵城，要别个宋家耆老们如何看！还当我们楚府多瞧人不起，把个孤儿放了他宋家会被吃了不成！”。荣老太太听也不下去，把一杯盏子茶嘭一声撂了一旁的高几案上头，手把几案一角一拍，恼恨道：“横竖你不愿再要他回来了，莫不是觉着自家女儿被选了妃子，便瞧不起你妹妹家一个孤儿穷亲戚？！避之不及？！”。楚瑾一听说，见面上也挂将不住，倒仿佛如此了，横是他在拦住，传出去外头也不说通，便干笑一声，道：“母亲何苦如此挖苦我，我哪里不瞧起端儿，只怕他宋府不愿意罢了”。荣老太太听说，道：“果真如此，便派了人去一趟蜀地宋家，我倒想听一听宋家怎的不允了！”，楚瑾也是无奈，只把头点一点，答应了下来。秋嬷嬷立在一旁瞧到两个都不说话了，屋内一时冷下来，遂笑溶溶走上去，给楚瑾斟了一杯茶，道：“老爷尝一尝，这是宫里娘娘御赐的茶，老太太听说老爷来，特为教我沏了一壶”。那荣老太太正是在气头上，听见秋嬷嬷说如此，把头一摔，冷道：“莫把那好东西给了那起子没良心的吃，糟蹋了好东西的”，楚瑾听说，一时又干笑一干笑，接过去手里吃了一口，才把茶盏子放了高几案子上，少不得又问了几句荣老太太身体康泰之矣。却只听荣老太太怨道：“没了端儿，我一身也不舒服起来，我如何见你妹妹哟！”。过了好一时，楚瑾出去了，荣老太太脸色越发暗起来。秋嬷嬷过去，斟了一杯热烫烫的茶，宽慰道：“太太莫担在心里了，老爷既然答应的了，一定会把端哥儿接了回来”，荣老太太冷哼，道：'“还不是那起子妇人在里头嚼舌根，你往向看过老爷这样吗！她们既不要端哥儿来，我偏生接过来！在我这偏院里住了，碍着他们甚的事儿了”，秋嬷嬷听了，把头一点，向荣老太太一笑，道：“太太吃口茶顺一顺心肠罢，往后端哥儿还指望太太呢”。这里话才毕了，却听见外头传话道“王夫人来了”。荣老太太心里一纳罕，把秋嬷嬷看一眼，稀罕道：“她来作甚”。秋嬷嬷把头一摇，荣老太太道：“且去把她请了进来，我倒要看一看她要做些甚的”。

只说王夫人进了来，手里捏了一方麻纸单子卷成的圆筒子，面皮上笑了一笑，向荣老太太请了安方才告了坐了。荣老太太了王夫人一眼，淡道：“这时候你来作甚？”，王夫人笑了一笑，道：“老爷回来同我道，母亲要把端儿接了秣陵城来”，荣老太太听说，眼睛精明起来，提神儿端坐了一端坐，把王夫人盯住，道：“不成你要教你家玉哥儿去？”。王夫人只笑了笑，不把话接住，自家说起：“倘或旁的时候，母亲把端哥儿接了来我都说不得甚的，偏是现在端哥儿失了双亲，便要把里头的事理他一理了，母亲也莫怪我大胆子了，横竖家里头没个人作恶人，便我来作这个恶人”，王夫人说时，把那麻纸单子起来去递了秋嬷嬷

，才道：“母亲且看看”。荣老太太才看到，便把王夫人怒瞪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夫人道：“只把端哥儿过来的身份定清楚了，莫到了时候，客不客亲戚不亲戚的”。荣老太太把王夫人瞟一眼，教秋嬷嬷去拿了笔砚来，写了宋端的名儿，过后一手气怒把一张麻纸扔了地上。片刻过后，还是那秋嬷嬷过去捡起了来再还了王夫人的。

却说楚瑾派了人去蜀地接宋端，宋端却不再要回去的，那人便一书信回了去，那荣老太太看了信气得病起了。于是楚瑾只急起来，生怕荣老太太一个万一的，忙忙一封书信写了去，告了宋端荣老太太听见说不来秣陵城了，一病不起。宋端看过信后，已是延宕十几天过后的了，才把外祖母想起，心内愧疚起来，把张妈妈一家子留了蜀地宋府，交代过好一些事，便收拾了行李，一个蒙蒙天，便登舟赴秣陵城去了。宋端回到楚府那日，楚瑾带了王夫人同楚成玉、楚成玦两兄弟去了庙里，家里便冷清清。宋端倒也没注意到，一入了楚府便一溜烟似的跑了荣老太太屋内看了。那荣老太太早是好了的，那日屋里正燃起火炉子，荣老太太坐了火炉子旁边眯着眼睛听葛馨讲《山海经》，听了心里直纳罕，稀奇地问道：“果真有如此奇形怪状的神仙吗？长生不老？几个脑袋几个眼睛，真真吓人呀”。却听到门外有人传话“老夫人，端哥儿回来了”，荣老太太忙道：“快请了进来”，一时说着，一时要站起身子迎出去，却被葛馨扶住了。宋端一进去便瞧到荣老太太眼眶子红着，一时也不忍住，滚下了泪珠子，心里眼里只觉到稳当了。他跑过去，扑在荣老太太怀里嚎哭起来，荣老太太只把宋端的背儿拍着，口内道：“回家了，回家了，回家了便好了，往后有外祖母在身旁，一切都要好起来的”。那葛馨见到宋端进了来，晓得他们有话儿说的，便出了去，绕了两道回廊，去问一个老婆子，道：“可把端哥儿的住处打整出来了？”，那老婆子点一点头，道：“弄出来了”，葛馨又问：“吃得穿得可有照了我先头的吩咐去预备起的？”，那婆子也把头再一点：“葛主子放心，一切都按照柱子的吩咐预备起了”。葛馨点一点头，扭过身子欲走，又把一个事头想起来，便回过来脸，问道：“新院子那边，大爷回来不有？”，那婆子倒是一愣，才摇一摇头。葛馨心下便明白了，把头一点，口内半是向自家自言自语道：“不回来也好”，把头一抬，向那婆子又道：“雨姨娘那屋里吃得给她预备好了不有？”。那婆子点头道：“烟丫头弄去了”，葛馨遂点了头，便回去了。

原是那楚舟瑞送了宋端回蜀地便回秣陵城来惹恼了荣老太太，老太太一气之下只同楚瑾道：“既是修新院子，便不先修哥儿姐儿的院子了，替瑞哥儿修一处院子教他当家做主了，不能成亲了，过后还在祖母院子里挤”。那楚瑾听说也不敢辩驳，只教楚舟瑞搬出了院子，那楚舟瑞心里越发怀恨起宋端来了。那烟丫头便是那烟雨，因与疏雨撞了个“雨”，便给改作了“烟儿”，现下在葛馨手底下作贴身丫头。那葛馨当然私下左右把烟儿摸了个底，晓得她同楚舟瑞有过往向，倒不往心里去，只把烟儿重用起来。那楚舟瑞每每见了烟儿心里直犯虚，葛馨倒很乐意见如此，便每回楚舟瑞来了她屋里，她便叫了烟儿进屋里伺候洗漱的。葛馨心里想：偏有个疏雨姨娘来给我添堵，我怎的不把你一颗心堵一堵。

宋端同荣老太太吃过晚膳，又吃了一盏茶，犯起困来。那葛馨见到，便笑道向还一直说着话的荣老太太道：“老祖宗，我这端兄弟困得紧，快些放了他去睡了，我替他同你聊罢”，那荣老太太看见宋端果真困了，便唤来了如酥把宋端领下去睡了。宋端直困得不行，遂行了礼，便下去了。回了房里，宋端坐了那床沿上，迷瞪瞪见到如酥在那洗脸架前的铜盆子里绞面帕子，忽记起在蜀地宋府那夜里，陈子恺也在洗脸架子前背着

他打帕子。想到这里，宋端随口问了一句：“那陈家哥儿为了甚的事急匆匆回去了？”，如酥见问，想了一想，道：“我听溶溶说道，说是一个叫青竹的小倌闹上门来了”，宋端一听，心内想道：好像哪里听过这名字。片刻才记起来，是楚舟瑞提过，宋端想定，直觉得背后阴风阵阵，毛骨悚然起来。

却瞥到窗口一个黑影子一闪而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