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1)
且说那陈子恺冲到宋府,把贴身的令牌一亮,身边贴身的小子冷冷报了官职,那两个大门上起先拦挡的奴才唬得腿一软,跪扑在地上叫了声“官爷”。陈子恺问道“你家端哥儿正在哪里?”,那两个奴才听了,忙报道“在那祠堂里头”,陈子恺又问:“祠堂在何处?”,两个奴才把祠堂位置一说了,话才毕落,陈子恺就一阵儿风似的,脱弦箭儿,把那回廊曲折跑了。至到了祠堂门口,一看到宋端一个人孤零零立起在牌位前的背影子,却煞住了脚步。才一步步悄无声走过去,一步一步,把宋端瘦削的肩头背影在眼睛里拉大了。陈子恺只把宋端一拍,那宋端忽一回头,满眼满心的寂寞把陈子恺望了住,却瞧到里头的眼光甫一沉才又重新燃将起来。陈子恺才一蹲下身,宋端一个猛扎扑倒陈子恺怀里头,只说道:“我没了家了”,惊得陈子恺一愣,忙把宋端搂住,道:“往后有我,往后有我”。
却说那宋端哭了好一会子,才清醒过了来,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微微将头压低着退出陈子恺的怀子里。宋端红起脸色,道:“你怎么来了”,陈子恺把他盯在眼里,面皮上却无神色,道:“我那日送一些贡果子去你外祖母府上,闻听说你蜀地家里头有了事,便过来了”。宋端听说,心里头想道:定是我走那日他去的,怎的如此巧。我同瑞哥哥快马加鞭回来了的,他怎的后脚就跟到了?想至这里,心头一跳,拿眼睛把陈子恺一看。那陈子恺起身去,走至那牌位前头,抽了三支沉香烟,粉红色三支并一起一指宽,过了一旁白烛上头,燃将起来,顶在额头上拜了三拜才去插进烟炉子里头。过后了,陈子恺回头来看宋端一眼,道:“我同父亲说,别记挂你,过后半辈子我都护着你”,宋端听说,却觉得眼前这个人在朦胧泪眼里恍惚成楚成玉,他笑一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担起你这一生,你不是孤零零”。却不是如此,全然不是。宋端把陈子恺冷眼看到:“你何必把心花在我身头上,你我又不熟识,还许只是你一时刻冲动”,陈子恺道:“你玉哥儿倒不冲动了?”。宋端心头一滞,却不去理会,只把脸放下来。又说那如酥同烟柳在张妈妈领带下往那宋端原先那屋里头去收拾,打一爿厢房路过,却听到里头有人轻冷哼:“他敢动家产,只要老爷遗书在咱们手里头他就休想”,另一个柔声细语,叹口气道:“毕竟他是老爷嫡子,本就是他的,合该给他”。先头说话那刻薄妇人声音,有一个不屑声口,道:“嗳哟,杏姐可是说的好,偏是老爷遗书是你最先唆使我然哥儿藏起来的,又是你说什么遗体久留不得,撺掇族长们把老爷早早下葬了,不过怕端哥儿一回来把老爷同夫人合葬了……”,这妇人还不待说完,便被那唤作杏姐的夫人一厉声口喝止住,道:“翠姨娘,你休得血口喷人!”。那翠姨娘似是把帕儿掩住了口,呵呵笑了一笑,仍是不屑声口:“谁晓不得你那心里头怎的想,你只觉着自己是老爷贴身丫头做的通房太太,比夫人跟老爷还久,只当自己把夫人还大,整日的拿乔。临到老爷去了,居然打起那起子大逆不道的心思”,这通房杏太太听说了,把手紧抓起帕儿,在椅把子上瞧了一下,恼羞成怒道:“你且把话说清楚,我打起了,打起了,哪起子心思?”,说到末了居然起了哭声,呜咽起来。翠姨娘摔过头,瞧也不想瞧通房杏太太一眼,冷道:“莫要在我面前耍那套柔媚功夫,我可不吃。要我说出来!那可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敢说你没撺掇你家松哥儿买通那个风水先生,说风水不好的,才另择了一块地葬老爷,你不过想着你百年后同老爷葬在一处儿罢了,何必扯这样多,可是好笑了,一个同房丫头抬的腌臜太太,竟起这个心子!”。那通房杏太太心事被说了出来,虽屋里只有她两个,却还是恼羞不住,起身要去打翠姨娘。那翠姨娘见到通房杏太太冲过来把细手细掌一扬,率先一耳光把通房杏太太打倒在地,道:“想你阴沉沉柔弱弱
,却是个最心毒的,把我然哥儿当枪使,却想你松哥儿坐收渔翁利,我且告诉了你,这是休想的。家产你家松哥儿一个子儿都休想!”。原是这翠姨娘听说宋端叫了几个大汉把自家儿子然哥儿架了出去,一顿好大,心里想定是通房杏太太在里头撺掇,便领了人过来把通房杏太太一屋奴才丫头子赶出去了,只把杏太太一人留在屋里,才有了这一出。
却说这张妈妈听得了宋老爷去了后没同楚夫人一并合葬,登时心里好震了一震,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心想道:这些小人子,趁端哥儿同自己不再府里,竟翻天了,做出这等子事。一时想毕了,思了一思量,扭过头小声向如酥道:“去祠堂里,把这个消息递给了哥儿”,又向烟柳道:“去勾玉桥二街成河巷门上,寻来戴汉子”。张妈妈见到两个去了,在那原地里又是一阵子思量,把手一拍,向月亮门去了。却不知道寻谁去。
那宋然一回了房间里头,他那媳妇,名唤江娇的把事情仔细过问清楚了,震惊道:“怎能做这起子事,那家产本就该端哥儿继承,相公何必挣”。宋然接过江娇手里头的茶才吃了一口,他脸上挨上那几个汉子里不知谁的一拳,已是乌青的了,正跳一跳的疼,心里把宋端记恨得非常,却听到自家夫人帮外头人说话。宋然一时气愤,反手把江娇打倒在地,狠道:“你个妇人,晓得个什么,我为何不挣,现下遗书在我们手里头,我还怕他一个小毛孩儿”。江娇被反手掴了一耳光子,打得个耳鸣,躺在地上好一阵子才起来,也不再说话,心里却想:那楚家家大势大,若是硬要同你斗,便是你得了宋府所有家底子,却区区一个宋府哪里拧得过楚府的大腿子!宋然瞧到江娇病殃殃的样儿就来气,不拿正眼去瞧,一脸嫌弃,道:“赶快去给我拿些个冰块子来敷!”,话毕,打门口却进来一个人。江娇向翠姨娘行了一个礼,便退将出去。翠姨娘冷眼瞧了江娇一眼,哼哼道:“不晓得老爷怎选你一个卖鱼的人家女儿作儿媳妇,整天子畏畏缩缩,我见不得”,江娇听得了愣了一愣,才向远处去。只说那江娇出去了,翠姨娘把门子关上,却瞧到自家儿子脸上一块子乌青,坐在那桌子上又是心疼又是恨恨,道:“那小兔子崽子,连你这个哥哥他也竟敢打的”。宋然听说,故意一派委屈,道:“娘可要替我做主,教训教训他!”,翠姨娘道:“那是自然”。宋然一听,晓得翠姨娘把遗书带来了,只说道:“娘可是把那东西带了来了?”,翠姨娘把头一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条暗红漆绘花盒子。宋然接过去,却见到上头有一个银锁锁住了,一时把脸放下来了:“娘待我竟这样子防着!”。翠姨娘听说,立起眉头,道:“老爷,是那老爷对我两个多心!当日他虽亲手把这遗书交给我,却不有给我钥匙”,宋然听了,心里恼火,正要把那盒子摔将到地头上,却被翠姨娘拦下来。宋然纳罕,道:“娘阻止我作甚?”,翠姨娘叹口气,把那木长条盒子盯住,神往道:“你父亲故意选这个木盒子你可晓得为什么?”,宋然哪里知道,听说了心里越发纳罕,问道:“为何?”。翠姨娘把盒子拿过来,捏在手中,半晌才说道:“你父亲瞧上我,头一遭送我支钗子,便是这盒子装起的,他专请工匠师傅打的,倒是舍不得”,宋然听说,把头摇一摇,盯着翠姨娘道:“娘简直是本末倒置!这个节骨眼子上,一个盒子一家家产,孰轻孰重怎还不懂,不会掂量呢?”。翠姨娘思了一思,正预备把盒子交给了宋然,却忙又收回来了,叹一口气。宋然瞧见,少不得把眉头紧紧蹙立。翠姨娘道:“只不落到宋端手里头便好了”,宋然无奈道:“如此便先这样罢”,吃了一口茶,道:“却交给我保管罢”。翠姨娘迟疑起来,宋然保证起来,道:“我准定不会给你弄破了的”,那翠姨娘听得了,才答应,递了给宋然的。
又说如酥向那祠堂方向去,却在一个山坡上头听到有人呜咽着道
“这书香世家,怎是这样的地痞流氓”。如酥一时刻心里纳罕起来,想道:这时候有谁会在这里哭,难道是那个丫头受了委屈?正不打算管,却听到那人又说了一句“这起子狼心狗肺算计兄弟的人,那里有好下场,还做出那些子偷鸡扒灰一般事,把自家父亲气死的!”,如酥忙煞住脚步,瞧到山坡下坐了个人。
你倒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