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1)
且说那楚成玉正在书案前练起毛笔字,听到外头嘁嘁嚓嚓有人再说话,只把个小子叫了进来,问道:“你两个方才在哪里说些什么,嘁嘁嚓嚓,好不热闹呀”。那小子听说,道:“是有人打前头回来,是说老太太给端哥儿了好些东西,清早早地老太太亲送上了船去,听说叫瑞哥儿陪了一同去”。楚成玉一听说宋端,又听到老太太送的,心里只觉不好,却捺住性子没开口问,只说:“去哪里?”。那小子听楚成玉这样说,一惊,心中想,玉哥儿不是最和端哥儿亲近的嘛,怎的不知道。一壁想毕,却还是老实道:“听说是宋姑老爷驾鹤西去了,端哥儿一早辞了老太太老爷太太回去了蜀地,老太太心里头不放心,把瑞哥儿派去送端哥儿了”。楚成玉听说了,一时失了魂子,那毛笔从手里头滑到地上,啪嗒一声,摔撒一地子黑点子墨星儿。才问道:“为何我竟不知道?”,那小子把头摇一摇,一时才想起来听说是昨儿夜里递来的消息,笑道:“不过昨儿夜里传过府里来的,二爷当然不知道,府里大半不知呢”,楚成玉听了,心里一凉,木木把那素青布小子看起,问向他道:“可有说几时回来?”。那小子想了一想,道:“倒不有说回来不回来”,末了又补起一句自揣的话头儿:“怕是不回来了,宋姑老爷一走,那宋府只端哥儿一位嫡哥儿,得留蜀地当家了罢”。楚成玉一听说,心里若火烤冰冻,一时肠断心碎,恨不得马上到宋端跟前去。却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何去追?早上的船儿,现下已近了晌午,怕只怕过了重重山,孤帆远影尽碧空,唯见天际江流。楚成玉一时失力,跌坐在椅子上,五内中烧。他心里头想:为何这几月里竟不去见他了?难不成还是为那道观里打醮的事?
原来自那道观打醮过后,楚成玉把那宋端一句“只当你我从未相识过,便白相识一场”一直悬挂在心里。因又想到,我同他终不了成,与其现下两个暧昧不解,不若一刀两断了,把心收了回来,他日才好相见,作表兄弟一场。倘或执意种场恶果子,到头来吃亏不过两人。于是两个人,一个不再相交,一个自愿相离。便从那道观里头回来,一整个夏日,不过楚成玉送了几床玉簟过了去,每每会差了白山送些吃食过了去,竟再不相见。两个人起初原是都挂念,却久而久之不似那般白蚁噬心之苦,也就罢了如常,也不见一个了。
却说楚舟瑞自打抬了疏雨过后,那葛家小姐葛馨便往娘家去待起了,好几日楚舟瑞才把接了回来,却日日冷淡她,只向那疏雨屋内里去待。这夜里,老太太差人来传话,教楚舟瑞送宋端回蜀地。那疏雨整理起行李来,停当后,坐在那床沿子上自顾自地抹起眼泪子来,楚舟瑞见到,心里一阵子心疼,把个疏雨揽在怀里,纳罕地问道:“疏雨儿你这是怎的了”。那疏雨又捻起个手帕巾角,把个眼泪揩了一揩,道:“端哥儿怎的如此可怜,偏什么难事给他碰上,想前一年因家小姐西去了过来秣陵城,还不待到两三年,却又说家姑老爷走了。我这可怜的哥儿,往后该如何呀”。楚舟瑞听说,把疏雨揽紧了一紧,道:“你呀,只知道替别人考虑的,自己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如何不知道把自己担心起来。那宋端待你不过尔尔,你却如此记得住他,真是个好心眼子”。疏雨听了,在楚舟瑞怀里头把头摆一摆,道:“哥儿,哥儿待我好的”,楚舟瑞听了,冷道:“哪里好,去年我两个那件事情,他那般对你,不过仗着老太□□宠他还有个蜀地可傍,如今他如此,我瞧他还有个靠山没有,往后只老太太一个,我又看他如何个厉害”。疏雨道:“他虽待我不有如酥溶溶那般子好,可我心里终有他,究竟主仆一场,我心里挂记他,想他好”,楚舟瑞听说,皱了一皱眉,摇了一摇头,把疏雨侧边儿脸蛋子轻轻一掐,道:“你这般子好心肠,但愿他晓得,你也莫要挂心的,我瞧老太太极是疼他,往后再不怎样他还有个老太太可以傍”。疏
雨被一掐,“哎呦”了一声,道:“爷手里劲好生大,”,说时,一脸子娇羞神色把楚舟瑞看一看,又才道,“我却记得爷往向不是同端哥儿要好的么,如今如何这般了?”。楚舟瑞笑了一笑,道:“往向我以为老太太待他待我一般,住一个院子里,他倒对我也亲近。过后我却发觉,老太太一心扑他身上不分旁的了,且他又同玉哥儿玦哥儿走得近,眼里瞧着我也生了异样,”,楚舟瑞冷哼一声,又才说,“一眼睛看不起,以为我不知道?!”。疏雨听得,却还是道:“爷总待他好些,这个节骨眼子上”,楚舟瑞道:“我自有分寸”。
晌午时候,外头起了红耀耀一轮太阳,烤起来暖洋洋的,疏雨自觉睡窗前藤椅子上身子烤得犯懒,怕对腹里头胎儿不利,遂领了两个丫头子出了门,过花园子里去散淡散淡。却在那廊下刚打起檐下悬的一面竹篾帘子,顶头碰上了溶溶。那溶溶见到顶头来的是疏雨,瞧她一副趾高气扬扬眉吐气的模样心里就是见也不惯,心里来气,冷把疏雨瞪起一眼,侧身预备走过去,却被疏雨抓住了。溶溶懵一脸回过头,便被疏雨刷来一记耳光。溶溶怒道:“你做什么?!”,疏雨笑道:“你家那端哥儿当真不会管教丫头的,见了主子不懂得行李不是”。溶溶本是五内中烧,听得这话,噗嗤一笑,拿个粉帕儿把嘴掩住,道:“若果端哥儿会管教丫头子,现下哪里来个什么莫名其妙鬼主子了?”。那疏雨本觉得自己终于翻身作了人上人了,一见到溶溶心里就高兴,想着这丫头如何同自己施礼,却不想碰一鼻子灰。遂恼羞成怒,高高扬起一个手儿就要把溶溶打,却被人从后头擒住。原是那罗刚正在花园子里监搭理花树的人,遥遥把疏雨要打溶溶一幕看了到,遂跑过来。疏雨被拉住,扭过脸去瞧到是个大汉子把自己抓着,一句“大胆”还没脱出口,便被罗刚一把扔出去,弄出个趔趄,幸好被两个跟来的丫头扶住。那疏雨只觉现下打溶溶不成,一副子气,只把两个扶着她的丫头一把推开几步,然后一个打了一个耳巴子,怒道:“都是些死人吗,见我出手也不动的”。那溶溶冷哼一鼻子,不屑道:“小人得志”,过后看也不看疏雨一眼,拉起罗刚就走了去。
又说楚舟瑞送了宋端赶了半个月行程,才回到蜀地,待一回去了,那宋老爷早已下了葬了,宋端只进了祠堂,瞧到一块冷冰冰的牌位。牌位下头搁了一色水果瓜子,又燃的烛和香,袅袅的。宋端立在门口瞧到那上头,只觉得烟扑扑,倒觉着想要吐。却说这宋府之中,有一个姨娘、一通房太太,各育有一子一女,那两庶子中有一个较宋端大了个两岁,名唤宋然,已娶了妻。他听了宋端回了来,只赶了过来,在那祠堂里笑道:“弟弟倒好,如今才回来,一堆子事情只给我们弄,我们好容易才把爹下了葬”。宋端向他行了个礼,只道:“一路上加快行程了,却还是晚了,劳烦兄长了”,那宋然听说,道:“如今皆已落定,倒不用着弟弟了”,宋端听了,冷看了他一眼,瞧他面子上挂起一丝讥笑,倒无个伤心,便把脸摔过去,再不看宋然一眼。却又听到宋然道:“不晓得弟弟是在以前的房间休息,还是歇一歇客房就好的呢?”,此话一出,宋端哪里还受得住,摔过头瞪他一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祠堂里同我说如此的话,怎的,这个府里你当家了不是?不过个庶子,怎的了得了?!”,那宋然倒不料到,愣一愣,才笑一笑,道:“原来弟弟此次回来不为老爹,倒为了家产了?”。宋端那里还想听他,只唤了一声“烟柳如酥”,外头进来烟柳如酥两人领了几个大汉进来,把那宋然强硬着架了出去。却还是听那宋然口里直嚷嚷“你休想把所有家产吞了去,别仗着你是嫡子,可别忘了,遗书还不拿出来!……”。宋然出了去了,一时祠堂里清静下来。宋端声低低道:“你两个去把房间弄好”。烟柳如酥虽应了,可究竟放心不下宋端一个,久久不下去,宋
端把他们看一眼,微笑了一微笑,道:“我没事的”,这两个见他眼睛里红将起来,晓得他要一个人留下来,才出去了。
空落落的祠堂,宋端才跪下来,看起牌位磕了一个头。却听到身后有个脚步声,片时,一只手搭在肩头。宋端心里忽把楚成玉想到,猛一回头,却看到陈子恺。听到他说一句:“我来晚了”,宋端再忍也不住,扑到他怀里哭将起来,自觉酸涩,道:“我再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