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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远远看去,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表情,我也看了眼,那是燕子白的方向。

师傅突然间喊了我的名字:“桃儿?”

我赶快答应。

“为师此时倒有所感悟。”

我问道:“师傅明白了什么。”

“歧路亡羊。”

《列子·说符》中,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

“你看到了。”师傅低下头,眸无波澜,却不是一潭死水。

我愣了下,突然想起师傅那怪异的招式,于是点头道:“师傅刚用的招式,徒儿从未见过。”

师傅脸色带着无奈,竟弯下腰抚着我的脸,在我眉间徘徊,自打懂事起,师傅就再没这样对我。

一时间,我竟手足无措。

师傅蓦然间笑了:“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我重复道。

我还是不懂。

后来我才知,当日师傅出手,心法乃是《销魂》最后一重——《铭骨》。

相思阁其他弟子皆未练过,我也不知师傅从哪学来的,只是当他说要教我时,我也就去练。师傅说不能在他人面前显露,我也就只能偷偷地私底下练,只是修炼愈久,身体也就越发奇怪,先不说脚步变轻,脑子清透,只记忆而言,比以前要清得多。奇怪的是,这《销魂》竟与我本身修炼的《相思九诀》能融汇在一起。

只是,若是知道《销魂》是真的销魂,我宁愿死也绝不修炼。

名剑大会结束,我们并未多加停留,燕子凡先我们一步,偷溜出山庄,我也只是先前听他说他要去昆仑,我问他去那作甚,他也没对我说,只一句“后会有期”。

初次听师傅吹笛,是回雁北的二年初秋,那日夜里,师傅带我去了桃花潭。

我不知师傅要作甚,只听他说道:“为师给你吹上一曲可好?”我不知师傅还会吹笛,待我点头时,师傅早已拿起竹笛,清亮的声音在这林中悠远,我忘我其中,思绪竟随着那笛声飘荡,只是不知不觉,那笛声却低了起来,宛若哀鸣猿叫,悲苦惆怅,而又回肠荡气。

一曲罢,我听师傅道:“这是《销魂》,好好修炼。”

我接过那皮卷,师傅继续说道:“参商乱空安能忘,短长缠痴何铭骨。”

我一日日长大,师傅再不像幼时般和我开起玩笑,我总觉得每过一日,师傅离我一尺。

我又长了一岁,师傅便不再和我去采药,反而让我带着师妹。

师叔见我郁闷,也只是道:“哪家不是如此?当初师傅收我时,也是亲近的不得了,结果等我岁数一点点上去,便再也不搭理我。”

扶梨也附和道:“师哥大了,所以师叔也不方便在陪着你,他兴许是想让你独自历练。”

虽说这话有道理,可我就是不舒服。

我这赖着师傅的毛病,倒是一天没改,甚至因为师傅的疏远而变得更强烈。

我十四,要说我也不知我生辰,只是按着师傅收我的日子算。师傅这次下山,走时我竟不知,还是扶梨告诉我的。若是以往,他必会带上我,但是此行他却是孑然一人。

一月后,他才回来,风尘仆仆,我去给他打了几桶水过去,他却让我放下。

隔日,我见他收拾被褥,慌张道:“师傅你这是要干甚!”

师傅只道:“你也打了,三个男人挤一个屋子,也着实碍手碍脚,我换了别间。”

师傅越发沉默寡言,但只是对我,对他人,他还是如往常般,唯独我,不似以前亲近。

一日,我终于耐不住,开口问道:“师傅,是不是桃儿做错什么了……”

师傅却未直接回答我这问题,反而问道:“《销魂》练得如何?”

我也没回答他这问题,复问:“师傅为何对桃儿不理不睬。”

师傅依旧未答,还是重复那一句话。我只得道:“刚参透《能忘》。”

“不要中断。”师傅道。

“是……”我咬咬牙,道。

我又问起刚才的那话,只是师傅还是未答,反而罚我去扫阁门。那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不解,不懂,不明白师傅,为何如此。自从两年前回到相思阁,便有意疏远我。唯有练功时,他才肯和我说起话来。

这几年,师傅和我说过的话,我屈指可数。

为何?为何……

当我再次跑到师傅面前第四次发问时,师傅依旧未答。

我心中豁然想起一解,想起那日燕子山庄师傅让我匪夷所思的话,便问:“是不是徒儿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师傅终于肯正视我,我心想猜对了,只是师傅却说:“待你修得《销魂》,你便懂了。”

“不是……”我喃喃自语。

自那之后,我夜以继日地修炼,闭关半年,悟得《缠痴》,只是待我十五,却还是停留不上,怎么也悟不了《铭骨》。

皮卷上关于这一重,只写着:无人寻他归处,无人寻他痴梦时。

洛阳时,师傅对我说过这句话,当时我不懂,如今我亦是不懂。

待我闭关出来,听师叔说,师傅自我闭关之日,便下了山,至今未归。

不知不觉我竟懂了什么,我笑笑,终是未言,师叔难得安慰我一次:“桃儿你也别太在意,师兄也就是这样子,他这几年时不时下山,指不定山下有什么要事要办。”

这个元宵,我没见师傅。那日没他,我第一次开了酒荤,他也不在,到底是闻不着。

相思阁的酒按说是喝不醉的,只是回来的大师兄嫌酒不够烈,于是从山下又运上来几坛子,一杯换着一杯来。

我也就干了几杯,就喝不下去了,可还是拼命凑在桌前,和大师兄叫起真来,师叔也凑合了一笔,你一杯我一杯,倒最后实在大起胆子,抓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

“师弟醉了……”师兄指着我,自己步伐都乱了,还傻呵呵笑起我来。

师叔早已趴在桌上,却嘿嘿笑着:“我早说他不行。”

其他师兄弟也早已晕得不成样子,散的散,不喝酒的也早早回去歇息了。

我摆手,脚步略乱:“哪有。”修了《销魂》,脑子到底还是有点清明的,我看向天边的月,眼睛竟酸了起来,我睁大眼睛,到底是背身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师兄……”身后师妹关切道。

我回过头一笑:“我这是酒到脸上脏了擦了擦,师妹你不会嫌弃师兄邋遢吧。”

“怎么会!”扶梨叫道。

师妹终究看不下去,和我把师叔拉了回去,师哥自己扶着树也歪着身子回去了。

元宵夜,玉盘当空,阵阵清风,吹得我脑子疼,倒想起一极为矫情的词,说是“风弹泪眼”。

我也挺窝囊的,以为袖子擦擦就好。心中颓唐,便跑到桃花潭前练剑去,只是我一路小跑到那,却见那极为熟悉的身影。

我一激动,就跑了过去,叫道:“师傅!”

只是我见师傅向后退了一步,一脸漠然道:“可是学成?”

一步之隔,却遥不可及,这岂止是尺?

克人应善攻心,夫不战亦胜。

我年有十六,师傅让我随大师兄下了山去了姑苏,他倒不和我们一路而去了长安。

分道时,师傅又送了我把七尺利剑让我备着,剑鞘上篆文“削铁”,削铁如泥,对我来说,倒没什么用。

我宁愿用那把离弦。

本以为对他再无留恋,只是见他背对我走上另一条路时,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本以为我这一生是围绕师傅转圈的,只是我发现我不能。

师叔说:“你这孩子太腻了。”

我对师傅的依赖,真如师叔所说,太重,导致成为一种无法舍弃的习惯。是徒弟,迟早会有一天与师傅别离,那时,也许是孤身,也许不是一人。

可我说过太多遍师傅,那一声声如同魔咒,刻在我心头。

说是出来历练,可到底,也练不出什么来,运气好,能找几个人过过招、结识,运气不好,整日便在那地方游荡。

只是我却在酒楼中听到了师傅的名字。

我听到一桌议论此次名剑大会,说是一人无敌手,夺了“莫过”宝剑。

长髯男子还极为夸张,手脚大开道:“那人是雁北来的,夺了剑本就应该。”

旁座人仰头大笑:“白兄可是张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那长髯男子连连摆手道:“岂会?”摸了摸胡子,复道:“你这厮没亲眼见过,怎会懂!”

我打听一番,这才知道,师傅年前便去了长安,只是他这次又去了那是要作甚我不知。

我倒真希望他并非无意回山,而是忙于名剑。师傅武艺自是到了我不可想象的地步,我默默撩起衣袖一角,见那平日里呈青的脉赤色愈来愈深。

长安,似是成了师傅的故处,去了一次又一次。

那日我问师兄:“你说人的性子,是不是说变就变?”

师兄年长,说的话也让人匪夷所思,他大约道:“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别离?”我问道。

他摇头,却没接着这话,只是看着我,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闪,问:“师兄且说。”

他只道:“你不愿让我说,也不肯让我说。”

我再没说话,他亦是。

半晌,我才道:“我睡了,师兄早些歇息。”

夜间我醒来欲要倒水时,却见烛火通明,师兄摸着一块玉佩,拭了一遍又一遍。

旦日,师兄走了,留下一封书信。

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是留了曹丕的《燕歌行》,可那娟秀的字明显不是他写的。

到底是何人写的,我不得而知……

师兄元宵之日酒后吐言,我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我却见他哭了。

珍重。

+++

我再见师傅,是在扬州城外一家客栈里,他穿着打扮皆不似平日,白衣加身,发只用簪子束起,可见其仓促。

他身旁还带着一女子,那女子倒是小鸟依人,我细看,长相还不赖,我见过的女子之中算是极为漂亮的。

我不知应不应上前喊声“师傅”,在我犹豫之时,他却喊了句:“扶桃。”

闻声我就赶了去,不经思考道:“师傅。”

师傅打量我一眼,又环顾四周,问:“你师兄呢?”

我想起师兄走时什么话也未留,他去哪我也不知道,也不知该说不该说他跑了,我只能瞒着师傅道:“他去扬州城里买些东西,我在此地与他会合。”

“这是你徒弟?”那女子蓦然开口,声音竟让我想起扬州城里大爷们逗弄的金丝雀。

我师傅只是“嗯”了声。

那女子呵呵直笑,我却不明白她笑什么,那笑容倒令我心头憎恶。

师傅直直地看着我,却未言语。

我懂他何意,小心地看了眼他身旁女子,回过来看师傅,却见他十分淡然。

“师傅……”我犹豫道。

师傅却明白了,道:“我知道了。”

“徒儿……不才。”

气氛有些僵持,我打破这僵局道:“师傅……不回雁北么?”

我知道他会说:“你先回吧,为师有要事要做。”所以在他言罢,我只是扶手告别。

只是回了雁北,我却听到一恶讯传来,那相思阁牌匾上挂着白布,所有阁人皆是缟素。阁主已在昨日驾鹤仙去,经脉全断,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了。风乾师叔说,是阁主自己所为,主阁正门牌匾上放着一竹简,说是阁主之命。

师叔取下那竹简,翻开仔细阅读,问道:“你师傅呢?”

我不解问:“我最后一次见师傅是在扬州城外,阁主可是提到了师傅?”

风乾师叔将风藿师叔叫来,道:“你且速速下山,寻回风菡!”

我一愣:“寻师傅做什么……”

风藿师叔眼圈红润,怕是之前落了泪,他道:“可我不知师兄在哪。”

风乾师叔没多言,只道:“你下山去长安燕子山庄,风菡自会在那里等你。”说罢,他又对我说道:“扶桃……你去把阁主死讯……放出去。”

风藿师叔突然神情一变,上前道:“师兄……你说要放出去?金陵的人快来了,如今放出去,必会乱套!”

风乾师叔只是沉声:“这是阁主之命。”

我将阁主的死放了出去,消息不胫而走,果真,那金陵散侠会来雁北闹了番,说雁北言而无信,说好的结盟,如今却没了阁主,要他们如何是好。

风乾师叔这边安稳着这帮子人,那边风藿师叔也来信,说是找到师傅了。

那日雨下的很大,风藿师叔回来了,我一听说拿了三把伞就跑了出去。天阴,墨云压下来,师傅的脸比起印象中也阴沉无比,唇紧抿,眉目凌厉,多了一层肃杀之气。而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复杂,但我却似乎看到了无奈与不甘。

“师傅……”我低着头,像小时候犯了错一样,不再看他,却将手中的伞递给了他,他接过伞,什么也没说,从我身旁走过。

师叔拍了拍我肩膀,推搡着我,把我推到了屋檐下,将伞给我撑开,掰开了我的手,将伞把放在了我的手里。

他的手,很凉。

“回去吧……”他的嗓子也是哑的。

我竟觉得,师叔,也变了。每个人都好像不同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三日之后,相思阁将会出现新阁主,风菡,我的师傅,外人口中,他和阁主一样,眉间桃花印。有人猜测师傅兴许是阁主的遗子,还有人说阁主早就认定了师傅做下任阁主。

我依旧执着于《销魂》,即便师傅再也没说此事,日复一日,山后的桃花林中练剑,在纸上写了无数遍口诀,可几个月后还是无果。

师傅再也不是以前那般,他该有阁主的风度,他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以前的阁主。举手投足间,我竟又想到师爷爷。

“天意如此,勉强不得。”他的声音也不知不觉中更显沉稳,语气也更冷淡。

我咧着嘴,摆出一个难看的笑道:“徒儿愚笨,可就不想停下来。”

师傅总喜欢不说话,而我也习惯性地在他旁边吵闹,即便被人说是不经之谈,而主动说话的也总我一人:“徒儿到底在山中,没什么事可做,所以只好来练那最后一重。”

师傅面无表情仿若木人,道:“我本以为你还想着那日为师所言。”

我笑道:“我在想,可是再怎么想,师傅你……也不会对我说。你是我师傅,这相思阁的阁主。”

眼前之人,是扶桃的师傅。

师傅只是道:“你把为师真当师傅尊敬,自是好的。”

他翩然而去,且余我一人愣在那里,对着桃花,见那桃花树上的桃花掉啊掉。

我从怀中拿出那木簪子,上面的花纹早已被我弄得不见,刻痕已变得平坦光滑。

“真是作孽……”

我转身道:“出来吧……”

竹林中,师妹钻了出来,头上还扎的有竹叶。自我在此地练武起,便知道师妹一直躲在那竹林里,偷看我练功。我一开始本想把她揪出来,但见她只是看我练功罢,我也就没这么做。

师傅必定也看到她了,既然他都没什么反映,我也无需多做。

只是我却看到师妹红着眼睛带着哭腔道:“师兄……”

我没有看她,擦着离弦,将那泥土给清干净,却听师妹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苦笑:“你懂什么!”

师妹哭道:“师兄……你明知无果,何必这般对自己!”

我停止手上的动作,见她泪眼汪汪,心头纵是万般无奈,可还是讽道:“我即便是不再如此,也不会对你生有情愫。”最后那句话我字字重音。

扶梨一震,脚步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可还是咽了口气道:“我只是不愿看师兄糟践自己……至于扶梨喜欢师兄,本就该如此,师妹……只想师兄好过,仅此……”

“你喜欢我什么……”我冷笑。

扶梨垂头,凄婉笑道:“当日师兄师傅救命之恩,扶梨没齿难忘……扶梨,喜欢师兄的执着,喜欢师兄平日里说笑的样子,喜欢看师兄舞剑,喜欢师兄对扶梨讲他小时候的趣事。总之,扶梨也说不清,但就是喜欢师兄,如果说得清,那便不是喜欢了……”

我却再笑不出来,我竟觉得我和扶梨同属一类人,我也喜欢师傅平日里淡漠的样子,喜欢装作不会而缠着师傅,只是,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的那些秘密中,没有我。

若是兰因絮果倒也无碍,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这事,没有人能强求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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