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年轮 第四回（2 / 2）
谢峥一觉醒来，己是灯火阑珊，夜幕沉沉了。她穿戴停当，拎了脆饼，穿街过巷，须臾间便走出城外。她一边走一边琢磨：偌大个金川大地，在哪里能找到这群热血青年呢？可谢峥就是谢峥，她略一沉吟，马上就找到了答案。此时此刻，她们不会在别的地方，一定在城东头的界牌楼！而为什么这谢峥就断定非此地莫属呢？她认为有三个理由：其一，界牌楼距离城区三里开外，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间，日本人是不敢贸然跑这么远搜查的；其二，这牌楼上下两层，下层无门无窗，但上层却是极好的房间，住上十个八个人绰绰有余。第三，也是最主要的，这里原是一千六百年前，唐初名将薛仁贵，望月兴叹，跨海征东的起点；也是他鏖战三百回合，怒斩倭寇盖苏文的地方，有着不可取代的爱国情结！如此分析，那里就是他们首选的生理、心理双重栖息之地！
这谢峥果然料事如神。当她走到这座千年巨构之下，便隐隐听得楼上有低低言谈之声。凭着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她一个燕子翻身，就跃至楼顶。俯伏在屋面上，掀开盖瓦，取出两块望砖，从小洞里倾听他们在议论纷纷。
“唉！我们再也听不到易有周老师的讲课了，再也看不到他的美文了！”一个女孩子黯然神伤的声音。
沉寂。
“我说怪了，这易老师，在鬼子面前也没说什么硬话呀，为什么鬼子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这你就不懂了。老师他一句：‘你们日本人，不偷不抡，跑到中国来干什么？’把日本军国主义者的豺狼面目，揭露无遗，问得日本人无言可答，狼狈不堪——这就叫绵里藏针、大智若愚！”
沉寂。
“我们江苏以前是南叶北易，两支大笔，现在只剩下叶圣陶一支了。可惜可惜！”
“不是还有我们吗？不是还有林至安、马昭仪吗？”
沉寂。
谢峥真怕孩子们饿坏了，就拾上一个小砖块，从小洞里向下“噗”地一扔。
一个学生喊道：“有情况！”
另一个学生说：“猫儿、老鼠弄的吧？”
“不对！你们抬头看，屋顶上有个小洞！”众人也紧张起来了。
谢峥就在屋上低喊道：“不要慌张，我是王静如的小姨，我给你们送晚饭来了！”说着纵身下屋，跳到众人面前。
“三姨，你怎么来了？”王静如满心欢喜地问。
“我不来，你们喝西北风？杀罪剐罪也没有饿罪呀！”说罢，把脆饼递给大家，见大家狼吞虎咽的样子，“吃吃”偷笑。等大家吃完了，说道：“不过这脆饼也不能给你们白吃，吃完了我要考考你们！”
“考什么？我们奉陪！考语文，有林至安；考数学，有邢兴；考体育，有马昭仪……”
“不考这些，就考些智力题。”
“这我最擅长了，请你出题！”袁晃高兴得跳起来。
谢峥问：“大家都知道，我们脚下的界牌楼，己存在了一千六百多年。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多少亭台楼宇，大都化成尘埃，可是，为什么这楼却仍然屹然挺立？”
大家七嘴八舌地抡答。有的说，它的地势高，有的说它的结构巧，还有的说它的用材坚固。只有林至安答：“这全是因为楼上，曾来过一个薛仁贵。”大家听了点头称是：爱国者万古长存。
谢峥出的第二道题是：“相传薛仁贵曾站在此楼上，望月兴叹，请问，他叹的是什么？
同学们的答案也多种多样。第一种说是他叹怀才不遇的；第二种说是他叹生平蹉跎的；第三种是说他叹民生多艰的。只有马昭仪答：“他叹的是倭寇未平！”同学们又连连称好。
谢峥出的第三题更怪。她说：“大家知道，薛仁贵曾在楼上，弯弓搭箭，一箭射向西，溅落之处，命名‘西社（射）’；向东一箭，溅落处，现为‘东社’。假如你今天也射一箭，射向何方，落于何地？”
邢兴说：“箭射于南，落地南宁。”
龚一龙说：“箭射于西，落地西安。”
袁晃说：“箭射于北，落地北平。”
王静如说：“箭射于东，名曰……东瀛。”
谢峥说：“妙妙妙，东瀛者，日本古名也。一箭向日本射去，直取东条英机首级，岂不大快人心也！”
众人大笑。
谢峥说：“最后一道题，当然是最难的。大家听好了。据《薛仁贵征东》书中说，这薛仁贵落难之时，曾宿于一山中小庙。夜里做了一奇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用白面捏了九只牛、两只老虎，让薛将军吃了，果然力大无穷。俗称‘九牛二虎之力’。请问，这话是真是假？”
众人一听哗然。有的说：“小说书上的话，你还能信了？”有的说：“薛仁贵就是膂力过人，不然怎能打败盖苏文？”争来争去，也没个定论。
谢峥等大家争得差不多了，才正色道：“你们都看到过《红楼梦》，书上有句诗记得不记得：‘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成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初看起来了像是一个文字游戏，其实不然，它是表明了一种境界。薛仁贵可能力气是比别人大些，这是真的。可是真有七头牛加两只虎的力气吗？我看未必。这是千百年来的老百姓，添加在他身上的。他们希望，薛仁贵的力气越大，倭寇败得越快。我们谁能忍心，说这种美好的愿望说成是假的呢？”
众人听了，口服心服。
谢峥又说：“现在，这为非作歹的倭寇又还了魂，变成日本鬼子，比当年的倭寇猖狂百倍。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中国也出了许许多多现代的薛仁贵，其中最有能耐者，就是中国□□，以及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他们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九牛二虎之力，但他们诚心抗日，就受到全国百姓的爱戴与鼎力相助，就多了智慧，长了勇气，竟能以全国20%的根据地，抗击了70%的侵华日军和90%的伪军。人们称他们是中国的救星，民族的希望，大家想不想也加入这个神奇的队伍？”
“做梦也想！”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那我给你们看封信”。说罢，从坤包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王静如，“静如，你读读。”
静如展纸读曰：
“金川林、马等同学：欣闻诸君不避风险、矢志报国，甚喜甚慰。目下外侮盛烈、百姓涂炭，此热血青年共赴国难之时也！我军东进、北下以来，战黄桥、夺扬、泰，战果辉煌。苏中苏北抗日形势，如火燎原。急需大量人材加盟。有意者，请与特派员谢峥同志联系。陈毅月日。”
马昭仪问：“陈毅？哪个陈毅？”
谢峥说：“还有哪个陈毅，新四军代军长陈大将军呗！”
林至安也问：“是不是那个写下：‘姑苏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的那个儒将？”
“正是。”
邢兴惊奇地问：“他这样的日理万机的人，还认识我们？”
谢峥说：“他听了我对你们的介绍，连连伸出大拇指，高兴得直喊：‘要得、要得！’”
“那我们就去投奔他！”大家众口一词。
“大家的抗日热情，我欢迎。不过，今天我回来，只能带你们其中一部分人去，余下的，要等到下一批，大家有没有意见？”等众人自我介绍了情况，表了态以后，就宣布道：“第一批去盐城‘抗大’的有四人：林至安、马昭仪、邢兴、袁晃。这四人白天继续隐蔽，晚上七点，我来接你们从水路赶赴盐城。”随后，她又安排了其余三人的回家事宜。布置完开门一看，己是东方既白了。
一行八人，鱼贯下楼。林静如走在最后一个。当她刚走下地面时，忽见楼侧有个黑影，眨眼间跑向麦田里去了。也不能断定是人是狗是猫，也就没向谢特派员报告——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让革命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要知这黑影是谁？他给革命带来怎样惨痛的代价？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