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镜渊一头火气冲出屋,险些跟候在外头的管家秋伯撞在一起。
看着最近被极难伺候的莫如悔折腾的起码显老了十岁的管家,镜渊嘴角微微抽搐,不禁有些同情起他来。
秋伯很是欲言又止,还带着点耐人寻味的忧伤……
镜渊太阳穴的青筋直蹦,他不太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大管家这幅表情。
秋伯小心翼翼地问:“少主,水已经备好了,您要沐浴更衣么?”
不知道是被莫如悔气的,还是穿的少出来吹了风,镜渊脑壳儿一窜一窜的疼,再看着管家堪称微妙的表情,心里烦闷无比,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挥了挥手道:“先不去了。”
秋伯脸上那种忧郁更深沉了,委婉地说了句:“少主……注意身体啊。”
深冬的风冷凉刺骨,直接吹得他家少主打了个严重的寒噤。
镜渊有点奇怪为什么秋伯说了这么一句话,等琢磨了一下回过神来,顿时脸色铁青,整个人都僵住了。
秋伯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劝道:“您还是去沐浴吧,瞧着天冷的,暖和暖和也好,可别再伤了身子了。”
镜渊扭头扫视一圈,发现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是深深的担忧和好奇,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全部作鸟兽散,那情景真是一言难尽。
镜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莫如悔早起出门溜达了一圈,而他此时再慢腾腾地从新房里出来,大抵在众人眼中就是个懒弱无力的模样了。他顿时恼得咬牙切齿,铁青的脸登时腾得面红耳赤,活像烧通红的铜炉,不用火上浇油,洒点水也滋滋冒烟儿!
他这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瞪圆了眼睛盯着管家,磨着后槽牙沉声道:“我要搬家!”
秋伯:“……”
“之前他嫌这嫌那换掉的东西,不都挪到西院去了么?正好,你叫人收拾收拾,我以后就在西院住下了!”
管家被他突然暴怒的模样吓得心惊肉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失去了灵活的反应能力,半晌才苦着脸小声道:“少主,三思啊……您要是搬过去了,那祖宗岂能善罢甘休,到时不更得折腾了?”
天可怜见,管家当真不是添油加醋,是最近真被莫如悔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脾性蹂躏得死去活来,人吃亏了长记性。
听了这话,镜渊这股火儿更是从心底往上窜。他一向修养很好,当真是极少发怒的,这连日来被莫如悔压抑的脾气全发作了出来,一时半刻真是抑制不住。“你以为他听不见?连院儿外头人嚼舌根他都能听见!”
低头瞧见身上的大红褂子,那红刺刺的颜色扎得他眼珠子疼,直接脱下来卷成一个球使劲往屋门上一砸,“咚”的一声闷响。
“这家我搬定了,还不去安排?”
秋伯大气都不敢喘,脚不沾地地溜了。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显然,莫如悔根本不想回应他,也许是默许了他的作法,他知道了,但他不管。
镜渊明明应该高兴的,他根本无法想象每天面对这个人,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可这口气更不顺了,一点都没有证明了自己的扬眉吐气,仿佛所有愤怒跟不甘都落空了,他根本不在意他的挣扎,甚至不屑一顾。
这样的“胜利”连胜之不武都不算——是被施舍的。
镜渊抬头看着那纹丝不动的屋门好久,久到不动声色的镇定再一次回到他的脸上。
他并没有冷静下来,只是表面可堪焚烧的燃料耗尽了,无计可施了,于是那股沸腾的怒火化明为暗,滋生出一些更为强烈而浮躁的冲动,就像水面上的油滴,怎么打碎了往下压,最后仍然会飘上来浮着,怎么都沉不下去。
他气冲冲地来到书房里,找来笔墨宣纸,提笔书写。
字如其人,是俊逸劲挺的,带着沉怒而显得格外有种隐而不发的屈铁断金的峥嵘气,这一撇一捺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竟是写了一封休书。
一挥而就,写完之后双臂竟有些发抖,只见薄薄的字笺上写着:
双莲并蒂,向背而生,现求一别,各还本道。
愿君相离之后,另觅天成佳偶,两厢宽慰,自恁悲欢。
拿起这张休书,轻轻吹了吹,心中极端狂躁愤怒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那两行墨渖未干的字,仿佛是一句可以安神静气的道符,让滚沸的心湖终于重归安宁。
“你再能耐又如何?”镜渊定定瞥着那张纸,指尖在两行字上拂了拂,字已经彻底干透了,白纸黑字。
“哼,哪天再惹我,拿出来甩给你!”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还不解气,又在休书抬头加上了“立书人镜渊”,在尾后缀上了“立此休书,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写完了再拿着看,怎么看怎么满意。
镜渊摩挲着下巴,心头阴霾瞬间云开月明,居然还有点暗搓搓的高兴,跟真压过了莫如悔一头,挽回了点尊严似的。
娶个魔头回家,写个休书镇宅不过分吧。
……就算真休不了,想想总可以吧。
你看,你再厉害还不是我休你。
得意了一小会儿,可再一想如今莫如悔跟一尊佛似的供在天城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哪里是他想休就能休的,何况还得仰仗他救治家父。
镜渊舌根底下瞬间泛上来难以言喻的苦与涩,心脏就像被压上了重物般一坠,不由又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写休书的举动实在也是很可笑了。
他不能总思量这些不合实际的事情安慰自己。
镜渊定了定神,把那休书好好折了起来,走到书架旁亮格柜拿出一个古旧而仍显华贵的梳妆匣,直接打开了最下面一层。
里面端端正正呈着一块润白的玉佩。
他小心翼翼取了出来,目光变得极其温柔而眷慕。
一块用料极其考究的和田羊脂玉,镂空牡丹缠枝白头翁图案,一对儿白鸟俏生生的立在枝头,端的是百年好合的象征。
“娘亲……”镜渊细细摩挲着那方玉佩,忍不住低声一叹,说不出的伤感又歉疚。“这玉佩,孩儿不孝,今生恐怕……是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