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九）（2 / 2）

“离上次去阴州还没过一年，又要出去。”尚宇抬头看着他，“兄长这次去何处？”

手一顿，常宿眸光微沉，当即答：“颍州，察院上奏说那儿的一众官员不太老实。”

对面的男子沉默了，常宿没有去看。他是不轻易说假话的，即便这假话也算半句真话，此刻只觉心里发慌。

片刻后尚宇道：“该去看看，毕竟是治所。”

常宿松了口气，也不知这口气是不是彻底松下了。他低头心不在焉地用筷子夹蒸蛋，过了一会儿听见尚宇带着笑意的声音：“快三年了，兄长竟真的一直憋住了，到现在都没主动问我到底还回去做什么。”

常宿噎了一下，抬起眼皮不悦地看他：“你不说我怎么好问？”

“兄长真是……”他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嗤笑，耸了耸肩，“太惯着愚弟了。”

常宿搁下筷子，凉凉地瞥他一眼：“拂卿都不敢这么说。”

“好，愚弟比不得嫂嫂，愚弟也不说了。”尚宇饮完剩下的豆浆，接过秦筝递来的手巾擦了手，作势要起身，“我吃好了，先……”

“坐着，真是惯得你狠了。”常宿敲了敲桌子，皱眉看着他，“我要知道，说。”

结果一顿饭下来，常宿也没怎么吃。秦筝唤了内监将剩下的膳食撤下去，端了两盏茶来。彼时常宿和尚宇已入了内殿，一坐下，尚宇直接了当地道：“是愚弟的终身大事。”

常宿在桌案后落座，听了他的话突然想到什么，“哦”了一声道：“前段时间太后也跟我提过，挑了几个看上去还可以的……”

“皇上。”尚宇轻咬牙根，“臣主动跟你提，就是没有劳烦太后的意思。”

是啊，你不让她劳烦，她可不就要把那几个看上去还可以的给我了。

常宿并不直说，轻笑道：“你求我，我便允你婚事自行做主。”

“……”

尚宇没有立刻说话，尚是在思虑什么，一双英挺的剑眉此刻蹙得极是憋屈，常宿看着竟有些不忍。

他咳了一声问道：“这和你回江南有什么关系？”

尚宇叹了口气，转头道：“回临旸之前，愚弟曾与清越的一位姑娘……私定终身，许诺婚娶。”

常宿似是意料之中：“便是那信中数落你之人？”

见他并不一来就质疑什么，尚宇心下一松，点头道：“正是。三年前的一句承诺，可当儿戏，可轻易抛弃，但我与她都坚守到了现在，故而此时可与兄长说明。”

“这三年里你们一直有书信往来？”

“是。”尚宇微顿，既而很自然地笑道，“她一直在等我。”

他说得恳切，常宿见了他的笑容却有些犹豫，不去看他。

“你……”

“我知道兄长顾虑什么。”尚宇依旧笑着道，“兄长，我十二岁那年与若儿相识，如今快有八年了。除却回帝都后一直与她互通书信的这三年，那五年里她从未知晓过我的真实身份，必无攀附之意。”

常宿也尽量保持微笑，看着他道：“你也说了只是那几年不知晓。你回京畿前必定将一切同她说了罢，那时再许诺婚娶，面对江南王妃的身份，哪个女子会不动心？”说完才想到什么，再问：“那女子家世如何？”

尚宇只张口不出声，常宿瞥了他一眼，轻哂一声：“平民是罢？你看看，你说她没有攀龙附凤之意，这让我如何相信？”

“兄长如此武断，可真伤我的心。”尚宇无奈道，笑得甚是违和，“若儿不是那般的人，弟弟心中明白。”

一口一个“若儿”。常宿磨了磨牙，想着这个弟弟本不是个习惯写书信的，这么多年在江南，也就同他一个一直有书信往来，即便是那特殊的三年里也不曾断过。如今他竟愿为了一个女子乐此不疲地写了三年信，看来的确是陷得不浅。

常宿一直认为男子娶妻，家世倒是次要的，人品却一定不能差，不求助益，但求真心。不曾亲眼见过、亲自试探过，单凭尚宇一人之言，常宿自然无法判定他口中等了他三年的“若儿”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若是为了那尊贵的亲王妃之位，区区三年光阴又算得了什么。

常宿又道：“几许年岁？”若是年龄不大，居心就更是不良了，三年谁还等不起。

尚宇抚额，不想说话了。常宿见此，只能收敛了略微僵硬的语气，好言劝道：“我也不是说那女子一定是贪慕虚荣之人，只是提醒你当局者迷，你若被她勾了魂去，定然是看不透她的真实。”

“……”

这心里不就是已经认定了么。尚宇叹气，笑意收回：“皇上，臣当年许诺她的是三年后娶她为妻，而不是娶她做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