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关于赵家要给齐家物色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一事,赵定天当然只是随口说说糊弄廉淑红的,他可从没有想过要插手掺和齐家的任何事。
宝华就知道赵定天是在糊弄他们齐家,他一早就想过让赵定天为他齐家做事是异想天开。因觉得齐家这一次叫姓赵的给侮辱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究还是想找个机会发泄出来。
宝华这一天不想放牛,他将牛牵到上庄拴在大哥家门口,随后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掉头就走了。他这是要去哪里呢,是要去赶集吗?不,他不是去赶集,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赶集了也只能饱个眼福,什么也买不到。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让赵定天和赵窦窦会记恨他一辈子的‘大事’。
宝华一路从上庄走到了下庄,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拐到了赵家的大门口。赵家的大门是关着的,大户人家的大门向来都不是谁都可以进的,白天黑夜的关着也是合乎情理的。宝华眼见不得赵家的大门白天也是关着的,庄上的很多人家白天门都是敞着的,只有赵家比较特殊,非要关着大门,宝华越看越来气,干脆从隔壁人家的茅坑里舀来一粪勺屎尿,朝着大门就泼洒过去,随后一阵风似的跑了。
宝华跑到下庄的庄子后边,攀到一棵可以俯瞰赵家整个院子的大树上,守在大树上看着赵家院子里的一静一动。他在树上足足等了一上午,一上午赵家的人都没有出门,庄上也没有一个人路过赵家大门口,他想着肚子已经饿了,再这样没有结果的等着实在是划不来,于是便准备下树回家吃中饭了。就在他准备下树时,他猛地发现院子里赵窦窦准备出门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看样子是准备去走亲戚呢。他不免开始心驰神往了,有点后悔刚才过于粗莽,想着不应该在赵家大门上泼洒屎尿的,且不管赵窦窦能不能看得起齐家看得起他宝华,至少不会像看见仇人那样眼红的。这下可好了,泼洒了屎尿,要是赵家的人哪天知道是他宝华干的好事,不要说再试图和赵窦窦说话了,就是从她家大门口路过,要是正巧撞上赵家人,怕是都要被骂破脸皮打断腿吧?
这一刻,看着漂漂亮亮的赵窦窦,宝华有点后悔。他反手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随后快速地从树上下来,一溜烟跑了。他可不想听到赵窦窦跟卢德兰说她家的大门上有人泼了屎尿,赶紧出来破口大骂吧,他真的是听不得卢德兰那骂人的腔调,跟全冯庄的人都是她祖上的仇人似的。因实在是不想听到卢德兰开口骂人,只能有多快就跑多快了,这一刻他要将卢德兰对全庄人的那份鄙视和仇恨都踩在脚底下,然后再化解在奔跑携带的空气中,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回家端碗吃饭,否则他害怕心烦意乱吃不进去。
廉淑红见宝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劈头就问:“牛呢?你倒是回来了,咱家的牛呢?”
宝华气喘吁吁地跑到灶台边,踮起脚尖从灶台里边拿过碗揭开锅盖就盛饭吃。廉淑红见宝华根本不理会她,上前去一把就将他的碗夺过来,再次严肃地发问:“牛呢?咱家的牛呢?你怎么不说话就好意思吃饭呢?”
宝华没好气地再一把将碗夺过来,说:“牛在该在的地方,你就放心好了!让我吃饭吧,我都饿死了!”
廉淑红无奈地摇摇头,说:“要是你死鬼老子还活着,你指定不会这般嘴脸对到我的,你即便不尊重我三分,起码也要敬你死鬼老子三分的,他可是个严肃的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容不得你这样的破孩子胡搅蛮缠不听大人话!”
廉淑红说完自己也拿了一只碗,从锅里舀了两勺玉米糊,说:“从今儿起,咱们以后的早饭就只吃玉米糊子,咱家的米面不够接着吃到新稻子下来的,你就多担待吧,不爱吃也没辙了!”
宝华端着一碗玉米糊,呼噜呼噜地没多时就喝下了一碗,说:“随便吧,你烧什么我吃什么,反正饿不死就成!实在不行了,咱们不是还有一头牛么,骑上集市卖了,坐着不动怎么也得够吃上一年的!”
廉淑红一听宝华竟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双手都不稳当了,气的脸色都铁青铁青的,忙啧啧地说:“哎呦,哎呦,真是作孽哦,我这一辈子舍不得打你舍不得骂你,说话的嗓门跟人家爷娘老子比起来,都是细的不能再细了,到头来我对你的好,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竟然想把咱家活命的牛给卖了吃喝?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你真的就不怕天上你的父亲会对你发威么?你能有这样的思想,真是我们祖上积攒下来的大德哦,但愿你不要真的把我们齐家逼上绝路才好啊!”
宝华知晓他母亲的心软,知晓平日里他母亲都是怎么待他的,他当然知晓她的那份无法挑剔的好。可是现在他的心是叛逆的,他不愿意听她多说那些所谓的好话,即便再怎么知晓她的好,他也要故意气气她,让她知晓知晓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也是有脾气的大人了。他不过是想在他母亲面前展示一下他内心的那份不满,然而却叫他母亲给误会成了大逆不道,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算是胜利的。于是他又接着他母亲的话说:“知晓赵窦窦家的大门上屎尿是谁泼的吗?是我!是我!是我啊!我知道今天赵窦窦要去哪里干嘛,所以我要给她一点好颜色悄悄!”
廉淑红放下饭碗,铁青着脸,又说:“我真是不想骂你哦,宝华啊,你是妈相依为命的心肝宝贝,你大哥已经成家立业分家单过了,咱娘俩就不能好好的说说话,好好的把日子过好么?你非要去招惹卢德兰干什么呢?你以为你泼完了屎尿跑了,人家就猜不到是你做的好事么?你可等着吧,到不了中饭前卢德兰保证会上咱齐家的门来兴师问罪的!我敢打包票!”
宝华并不相信母亲的吓唬,很神气地回应着说:“根本没人瞧见,就泼完就跑了!”
廉淑红说:“手不摸鸡屎不臭,你摸了人家的鸡屁股,你还敢说你的手是香的?你可等着瞧好吧,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的,求我也没有用!”
宝华不想再听他母亲的唠叨了,喝完了两碗玉米糊就又跑出去了。他也不告诉廉淑红他要去哪里,反正不放牛了,他长着一双腿脚,想去哪里都没人管得着。廉淑红见宝华又跑走了,赶紧将锅碗瓢盆都洗干净将门一锁,也走了。她不是要去哪里玩耍,而是害怕万一卢德兰真的会来算账了,她没脸在家受骂,倒不如干脆一走了之了。
宝华从家里跑出后,一路狂奔到了赵家的屋后边,他再次上了树,再次居高临下地瞧着赵家院子里的一举一动,这一次他显得有些急促,不像上一次那样气定神闲。瞧了好半天,因在树上时间久了他腿就有点酸了,没等到赵家人再次出门他就又下了树。下了树,他东张西望地小心翼翼地一路拐着弯着走到了赵家的门前,躲在猪圈的边上瞧着那已经擦干净的大门若有所思。
又瞧了那么一会,宝华见赵家人并没有出来骂人,想着事出蹊跷。按他的理解,搁卢德兰的个性,这样有辱脸面的事指定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可为何这一次他家门上叫人泼了屎尿也没出来耍泼骂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便一步三弯地从赵家猪圈边上离开了。离开了赵家的门口,他转个弯到了自家门口,见大门是锁着的,一下子就猜到他母亲是干嘛去了,便在心里边偷笑开了。他想着他母亲到底还是个面薄之人,想着先前厚着脸皮替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在为他的将来考虑的,这样想着这一刻他内心里那无边反叛的情绪又稍微弱了那么一点,但也并没有因此感动到马上想找到他母亲痛哭流涕地懊悔一番,继而痛改顽劣的本性做个妈妈宝乖孩子。这时候想让他做个听话听音的好孩子似乎还过于难为他了,毕竟人性难易。
因宝华到了自家门口发现大门是锁着的,他不想掏出钥匙开门进家又不想到处嚷着去找他的母亲,索性掉头又走打算去找董新华。他想去董新华家里看看,是否这一刻赵窦窦正在董家玩耍呢,是否暑假刚刚从城里回来的董新华看起来比去年更加的装腔作势文气十足了。
他一想到董新华那煞有介事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实在是想不通赵窦窦为什么要喜欢董新华那种故作矜持的读书人?难道找一个会放牛会种地会摸鱼捉虾会上天下地的人不好么?人活着到底图些个什么呢?会种地的人永远也不会被饿着,图一个会种地的男人当丈夫难道就是掉价的是丢人现眼的么?因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在人们眼里种地的人比不上读书的人,故他心里边一直对董新华都是有所唾弃和憎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