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宝华十三岁这一年辍学，放了两年牛后，十五岁开始正式相亲。廉淑红为了避免宝华将来打光棍，早早地开始张罗着相亲这件事了。廉淑红的担心不是没有来由的瞎担心，他的大儿子齐忠仁好不容易在三十二岁那年结了婚，要是小儿子宝华将来也拖到三十才结婚，齐家势必会再次成为冯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自从她丈夫去世后，她十分清楚齐家在冯庄人心目中的地位，她受够了冯庄人的冷嘲热讽和痛彻心扉的轻视，因此这一次她决定凡事趁早，不管能否成事反正赶早不赶晚。
宝华的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冯庄西头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叫赵窦窦。赵窦窦是赵定天的独生女，花容月貌的她本不需要相亲，且赵家在冯庄是一顶一的‘大户’，更是不需要用相亲来给女儿定婆家，然而廉淑红偏偏异想天开想非要勒紧裤腰带出大价钱让颇具影响力的黄四娘出面安排相亲事宜。黄四娘当然是看在钱的面上才松口答应此事的，她受不了大价钱的诱惑，厚着脸皮偷偷地软磨硬泡让赵定天答应其闺女和宝华相一次亲。赵定天一开始本能的反应肯定是不屑和拒绝，可黄四娘是什么人？赵定天可受不了他这个昔日情人的围追堵截，为了避免她和他家中的母老虎再次‘龙争虎斗’，为了息事宁人他只能松口答应，打算敷衍了事。
当然，这一次相亲事宜是秘密进行的。在赵定天看来，即便是走个过场，他都觉得齐家是占了他们赵家莫大的便宜了，然而这种注定要被占据的便宜，他躲不了也藏不了，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相亲的季节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候。春天了，万物复苏，别说房前屋后田野里的草木牲畜家禽走兽，就是憋屈了一整个冬天的人也完全复苏了寒冷冬日里压抑的本性，开始云雾雨露啊呜多情了。
宝华这方面懂得很早，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完全自我领悟了风云之事，可赵窦窦对他并没有半点儿冬日里苏醒过来绽放的花朵的怜惜和爱意，就连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正视都是没有，她和她亲老子赵定天一样是个高贵的种子，对于她瞧不上眼时所透露出来的轻蔑和不屑谁也不能耐她几何，这一切的一切让原本就不抱任何希望的宝华更是堵死了心。不过也难怪人家对他黑脸冷面，他堂堂一个半大的男儿到人家面前一站，瑟瑟缩缩的样子，首先就矮了三分七分，后面人家再对他冷嘲热讽的，自然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整个过程，宝华一直都很生气，盯着赵窦窦粉面嫩玉的小脸说：“你真是跟你家死鬼老子一个样，狗眼看人低！”
赵窦窦白了宝华一眼，说：“要不是黄四娘作怪，你休想这么近看到我的脸，知足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天鹅折了翅膀掉下来才行吧？你可瞧准当了，姑娘我的一双翅膀啊好着呢，随时都是可以起飞的，你能够得着么？你一只灰头土脸的癞□□，你有起飞的翅膀么？见好就收吧，别给你脸不要脸了！”
赵窦窦说完就向着几十米开外的赵定天走去，远远地娇滴滴地嚷着：“赶紧走，下次再自作主张给我找这种相亲对象，我让你后半辈子再也看不见我活着喘口气回来！”
赵定天慌忙展开双臂迎过来，满脸的赔笑，说：“哎呦，姑娘你别动火气，我这不也是逼不得已吗？要是黄四娘和你妈再打起来，你说冯庄人还不再次笑掉大牙啊，那今后我们赵家在冯庄还怎么抬起头做人做事？所以呢，姑娘你莫生气，我回去就找人给你联系你的董哥哥，好了吧？要不然，要是实在是联系不上，咱们干脆也到南京去读书去，不就是花钱么，老子我有的是钱，不怕！”
赵窦窦听到赵定天提到了他的董哥哥，忽然就高兴了，说：“老头，一言为定啊，可不许再抵赖反悔啊，赶明我就去学校跟老师说我转学的事，我可是认真的！”
赵定天千哄万哄将赵窦窦哄走后，原地只剩下宝华和廉淑红母子俩像个傻子一样立着，黄四娘一早见苗头不对就提前借口上茅厕溜了，她可不敢正儿八经地跟赵窦窦面对面，她也晓得这个得了卢德兰真传的丫头厉害着呢，所以一旦苗头不对，早早地便溜之大吉了。
宝华见人家都走了，将愤怒的脸转向廉淑红，说：“你不是一门心思想让我和赵窦窦相亲么？现在如了你的意了，相亲了，相到了吗？相到他二大爷的亲了吗？”
宝华的声音越喊越大，几乎快要将廉淑红的耳朵给震聋了。只见廉淑红并不反驳也不生气，反而笑盈盈地轻声说：“早料到肯定是这样的，可至少他赵家的父女都来了，她黄四娘拿了我齐家的钱，她去跑腿了，她替我们牵线了，替我们做事了，所以说胜了的可是我们。”
宝华听母亲这样说，十分的不解，吼道：“来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是来看猴的吗？我们娘俩是猴子吗？他们那是来看笑话的！我们在人家眼里只是个笑话，懂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齐家穷的还不够好笑，特意搜肠刮肚地花钱雇人家来嘲笑我们，是不是人家一天不笑话我们，你就无聊的闲不住啊？”
还没等廉淑红开口回应，宝华便一路嘀嘀咕咕地边骂边走，不一会儿便走出了廉淑红的视野范围。宝华走后，廉淑红扬了扬眉毛自言自语着说：“等着瞧吧，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能懂得老娘我的心！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要不然吃饱了撑的花钱找人家笑话。”廉淑红边走边骂，骂宝华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因看不懂她花钱找骂的意图，所以他真真正正该被骂。
宝华和赵窦窦相亲的结束的第二天，冯庄无风起浪，开始广为流传着宝华和赵窦窦关于俩人相亲的各种事宜。原本一潭死水一般的冯庄，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人们欢呼雀跃着，到处争相传播着有关于宝华如何勇敢地站在财大气粗的赵家千金大小姐面前不被权势所诱而昂首挺立的，又是如何在赵窦窦的一步三笑的胭脂香味里不为所动坚决转身离开的，反正所传的故事都有板有眼，谁也无法反驳说这事儿纯粹就是捕风捉影。且不管这样的传闻冯庄人信与不信，反正有了好的谈资总比一日三餐之后冷冷清清地无所事事要好，现在正好大家都有谈有说的，都何乐而不为呢！
要说这不着边际的传闻里最为气愤的肯定是赵定天。可他恼火归恼火，却根本无法亲自出面跟冯庄人进行辟谣。他最终软下脸面去求黄四娘，让她出面去找廉淑红和宝华，让他们赶紧把嘴巴都给闭牢了，并答应从这一天起，由他负责牵头给宝华物色和齐家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
赵定天的允诺廉淑红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这一日，他一早就跟宝华说：“瞧吧，你妈妈我的心思可不是白费的，你就坐等瞧好吧，保证过不了多久你新的相亲对象就有了，都不需要我们再去操心费力！”
宝华盯着廉淑红的脸，说：“当初大哥三十多才结婚，你怎么没早点想到这样好的主意？现在轮到我了，你倒是忽然聪明了！”
廉淑红说：“你个犟驴不孝子，你大哥要不是一直死盯着咸麻子的大闺女不松手，我还能让他拖到三十岁不结婚？你瞧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大哥就是吃了不听话的亏，一直死守着咸麻子大闺女那棵上吊树，要不然孩子怕是早就满地跑了，哪还能给冯庄人留下那么的笑料！”她稍微活动了一下嘴巴，又说：“你可要给我争口气，一定要找个比咸家闺女强万分的更好人家的闺女成家立业，要不然我们齐家在冯庄这口气怕是难喘了，你瞧瞧现在的冯庄人，哪个人还会把咱齐家人放在眼里，都像绿眼睛的狼一样长着狗脸，说一声不给好脸色了，眨眼间就一副狗变狼脸样了！”
宝华不太爱听廉淑红唠叨，见她不顺气的唠叨又开始了，干脆扔下手里原本抱着的猫，说：“我去放牛去啊，中饭就别叫我吃了！”
廉淑红追着宝华的脚步，说：“要是赵定天真的给物色了相亲的来咱家，我去哪找你去？”
宝华没好气地嚷：“听风就是雨，姓赵的随口说说糊弄你，你也当真了，你看他会不会真的给我找相亲的来！再说了，就算会给找来，哪能那么快？这才多暂点功夫？”
宝华在廉淑红的细骂声中骑着牛朝着野地里而去，一路走一路歌唱，歌唱他心目中或许永远也见不到面的美丽姑娘。他心目中的美丽姑娘是他幻想出来的：白皙的皮肤，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睛，单眼皮，小个头，小巧玲珑，走路轻快……
宝华幻想中的女孩在廉淑红看来，那就是一只脱了毛的猴子，只有猴子才是那般模样的。这世上没有人会长成那样，活生生的人要是大眼睛还单眼皮，一副猴相压根没法看。况且，这世上只有眼睛闪着亮光的大眼猴才会走路蹦蹦跳跳的，才会为了一口吃的去讨人欢心，换成个人不要说会招人喜欢了，就是光看着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的模样就得笑岔了气，更不要说再费劲巴拉地娶回家做老婆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