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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吞噬最后一丝天光的时候,徐然然把窗帘拉紧,不留一点缝隙。母亲正好推门进来,开灯,瞬间如白昼的亮光刺得她眼睛睁不开。
“然然,下大雨了,窗子关好了没有?”徐太太站在半开的门边问她。
“关好了。”徐然然乖巧地回答,言语间是与一个25岁成年人极不相符的稚嫩。
徐太太看见女儿一直以背影对着她,低着头拿手指在窗沿上左右划动,便缓步走过去:“然然,又不开心?”
徐然然不情愿地轻轻转头,抬起来,与母亲直视。她嘴巴以上的面容都姣好,与身旁的女人气质极相似,独独从鼻下人中正中央开始分裂,向两边延伸至上唇唇瓣。
徐然然是天生的唇裂。
徐继丰这人除了改不掉的重男轻女思想,还有个顽劣的根子就是特别迷信。当年徐然然刚出生被抱出来,本就因为得知是女孩而痛苦的他,往医生怀里一看,竟是个兔唇,差点没气得当场晕厥。而后那段时间,他不允许任何外人来医院探望送礼时去看徐然然,只因为觉得会丢了祖宗的脸面。
医生跟他说,唇裂这种先天性缺陷很有可能是受遗传和环境因素的双重影响,15岁以后可以做矫正手术。他不听,觉得就是他夫人在怀孕期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因为民间都传言,孕妇用剪子会“剪坏”孩子的嘴唇。
那会儿徐太太剖腹产的创面还在愈合,每天痛得怀疑人生,他却还不停地在她耳边烦她:“你是不是怀孕期间动了剪刀?”
徐然然是兔唇这个秘密,被她这个好面子的爸严加防守了很多年,除了特别亲近的亲人,没几个看过她的真正面貌。从她15岁可以做手术起,她爸就一直拖,总觉得只要动了这个手术,就相当于要把这个秘密昭告天下。于是一直拖到现在,拖了十年,她还是这副模样。
低气压在房里不断蔓延,徐然然像被雨打湿的花,无精打采:“妈妈,我的嘴就像这关不严的窗子,再怎么关都有雨渗进来……”
她抬起手指,把指腹上的水珠露给母亲看:“您看……我这嘴巴也是的,永远都闭不起来。”
徐太太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珠避开女儿的注视四处转了转,才慢慢把视线聚焦到她的手指上,抬手帮她擦掉水珠,长叹口气:“然然,外表的缺陷不算什么的,内心善良美丽就好。”
“那我……”徐然然垂下手,认真地问,“我内心善良美丽吗?”
徐太太立马就绽开一个十足艳丽的笑:“当然,我的然然是世界上最善良美丽的女孩。”
听完这句话的徐然然,内心动摇慌张。她知道母亲还是在诓她,她根本就不善良。打从那件事情起,她就不可能再善良。
2014年7月6日上午,正吃完早餐的父亲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喝着茶看着报纸,悠然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忽然手机一响,他拿起来一看,脸色霎时就变了。
徐然然因为感受到父亲猝然的注视,疑惑地回头看他,小声问:“爸爸,怎么了?”
徐继丰慌里慌张的,甚至连茶杯都没拿稳,摔在地上倾倒出一片狼藉的茶叶和水渍。他扔掉报纸走到女儿身边,低着头看看她,又看看手机,表情满是迷茫。
“爸爸?”徐然然也被吓到了,又喊了他一声。
徐继丰才把手机放低给她看。
一个“9”字开头的,查不清来路的未知号码给他发了条信息——
“徐继丰,你女儿在我手上。马上准备五百万。不许报警,报警她就死定了。”
徐然然读完心里“咯噔”一下,怀疑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自己,而后抬头说:“我……我在这里啊?”
“您……不就我一个女儿吗?”徐然然是想这样问的,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偷听过一些关于父亲在外面的花边故事,只是一直装不知道罢了。
徐继丰也是猛地想到了于青给他生的那个女儿,看了眼徐然然懵懂无知的大眼睛,握拳揉了揉手心的汗,再紧握住手机,咽咽口水:“也许是……整人短信吧!”
他往身后沙发退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当时他在想什么呢?说出来都令人发笑。他先想到的是,这要是真的,幸好绑的不是徐然然,否则她唇裂的秘密就要守不住了。后来他又想,万一要是于青那个留在世上的女儿可怎么办?这要传出去了,得多难听?
后来他瘫在沙发上想了很久,一直想到泼在地上的茶都凉透,才想通。那既然他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在这里,管那条信息是真的假的呢……于他徐继丰,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了,丝毫威胁都没有。
想至此,他便舒坦了,重新翘起二郎腿,抬起手机,眼睛都不眨,把那条信息删了干净。
徐继丰的装糊涂和自我安慰一直持续到,大哥告诉他徐潇潇出了事。
其实到那时他结合前因后果,差不多已经想出了个大概,原来这绑匪是绑错了人。但他素来演技老辣,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会这样呢?”
徐然然也学她爸爸,一脸惊愕地问:“怎么会这样呢?”
从头到尾,都是清清楚楚的父女俩,顺水推舟,演了出事外双簧。当然这出戏没能演多久就被拆穿了,徐继东越查越发现这事和自己弟弟脱不了干系,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徐太太看自己的女儿脸色越发苍白,温柔地揽住她的肩,带她到床边坐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今天然然读了什么书吗?讲给妈妈听。”
徐然然伸手从枕头下面拉出一本黄皮书,放在腿上摩挲了几下:“读的是《追风筝的人》。”
“阿米尔是喀布尔一个富人家的少爷,而哈桑是他家仆人的儿子。哈桑曾是阿米尔最好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参加追风筝比赛,都是出色的‘风筝斗士’。”
“有一个很坏的孩子叫阿塞夫,他仰慕纳粹,并与阿米尔和哈桑发生了矛盾冲突。哈桑很忠诚,保护了阿米尔。后来的一次风筝比赛,阿米尔想拿到第一名从而得到父亲的夸奖,哈桑忠心耿耿地帮助他,承诺帮他追到第二名的风筝,来向所有人证明他是第一名。”
“风筝追到了,可在跑回去的路上,哈桑遇到了阿塞夫。阿塞夫要他交出风筝,哈桑当然是不会同意的,并勇敢地反抗他。恼羞成怒的阿塞夫,强/暴了哈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