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1 / 2)
子夜找到班主,急吼吼地提出来要进戏班子拜师学艺,虽然他对乐器吟唱什么的全然不懂,可是他年轻,有的是力气,可以先给戏班子打杂,其他的慢慢学也不迟。班主对于子夜的请求,先是一愣,等他听子夜说完,知道自个儿几近不费一文工钱地使用一个年轻劳力时,当然是喜不胜收,没有拒了他的由头了。也是,他在性子上本就是吝啬的人,为了省钱,让戏班子一帮男女坐马船,这年轻人模样上也也就是才混江湖的,也坐马船,那多半不是吝啬,而的确是囊中羞涩了。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是最听话的,班主懂。
腿脚麻利,嘴活脑活的子夜很快就摸清了戏班子的底细。
他不在乎他们来自哪里,芳龄几何,这一生所为何,他在乎的是谁可以帮到他,又可以给他保密。班主肯定不行,那人两只眼睛就是两个钱孔,仁和义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漏过去,而且眉毛都不带眨的。这另外的人选,就是班主的堂妹,当然这戏班子很多都是跟班主沾亲带故,整一个近亲军团。她寻常相貌,朴素人儿一个,她自个儿说她也只是偶尔上台客串一些小角色,她拿手的,是上妆。这就是子夜想学的。
他会在她闲下来的时候,故意找她说会话,他和她都有一些说话上的天分,他们先是各学了些官话和闽南话,互相充了回学堂的先生,等到可以相对或站或坐时不用掩着嘴巴就直接哈哈露齿大笑了,他们身体里的脉络算是为对方热了,肚子的弯弯肠子就不那么帮他们遮挡了,他们算是敞开了心扉,一如船下平坦的大海,姑娘跟子夜聊着戏班子的趣闻,聊着烦着她恼着她的人情世故,子夜跟姑娘聊着天南海北,聊着一些他去过的和没去过的地方,聊着他的道听途说,他很诚实,没有欺骗她把自个说成是一个走遍天下的豪迈男人,“那些都是我特别想去的地方。”聊天的魅力之一就是一定要给谈话留出想象力挥翅飞翔的空间。“我觉得你说的那些地方真有趣,我也想去。”姑娘已经被子夜在心里撒下种子。
黑夜笼罩大海,星星覆盖船舱的时候,他会用约定好的暗号提醒她,她蹑手蹑脚的爬出去,悄悄的随了他,去甲板看星星。他们这一生,自个儿早就见过无数的黑夜,见过无数的星星,哪里还有什么新奇,他们新奇的不过是身边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罢了。他们在黑暗力互相捉了对方的手,不同的感觉远胜过那些个星星。
他们偶尔会看见灯塔。
“那是临安的天子让人修建的,每隔三十里就有一座,是为了方便夜里船只的航行。”子夜说。
“真是位好皇帝,为民着想。”
“也不完全见的是为民着想。无利不起早,你想想这些做生意的船只夜里航行方便了,就会更频繁地南北往来,这买卖做大了,皇帝老子收的税就更多,羊毛出在羊身上,不用几年,他建造灯塔的钱就十倍百倍的回来了。”
“你也不能把皇帝陛下说的那么不堪。难道天下男人眼里都只有钱?”林赛男口直心快。
林姓是南方一大姓,十人里接近一人就是这个姓氏。赛男这名字不用拜见其父母大人就能窥见其心气的一二。这种心气一开始冲撞于爹娘的心头,日子一久,顶了这样名字的姑娘心性也会跟着石头一样坚硬起来。不是男人身子,却有了男人的性子,这种名字像魔咒。
“男人是好东西的不多。”子夜就坡下驴,放开了林姑娘个的手,他跟这位姑娘的戏不会永远唱下去的,戏终究是戏。他做这些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后悔犹豫过,觉得不该如此行事。如此,他觉得自个儿又回到了在王渊手下当差的那些个难熬的日子,觉得自个儿又退身为一个獠牙的怪物。说的好听,叫为达目标,穷尽所能,说的不好听,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他下了决心,要在见到那个背影之前保全了自个儿的囫囵个的,他不能少了毫毛,他不能真的学徒三年,才得到学习上妆术的机会的。
我所图的不过是见到那个人,他对着似乎可以看穿他心事的星星,在心里默念。
“你何苦如此抹黑你们男人呢,我知道,这天下好男人多的是。”
一阵风吹过来,海浪跟着翻涌过来,巨大的马船在海浪的冲击下左右摇晃了几下。这是海上航行稀松平常的。但是,赛男作为一个女人腿上没有几分力量,她的脚下甲板一倾斜,她就站立不稳,哎吆一声,斜斜的货物一样向着子夜这边倒过来。子夜怕她摔着,左手抓住船舷,右臂孔武有力地一把抱住了她,抱在了她纤细柔滑的小腰那。因为是夏夜,因为是临睡,她无意或故意只是套了一件薄衫,薄纱下她的柔软触手可及。风又吹过来,浪又打过来,船又接连轻微地晃动了几次,他干脆抱着她没有松手,她也没有挣扎。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听着各自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