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1 / 2)
这天下自古以来都是实行宵禁的,包括盛唐,只是到了大宋,一是皇帝仁慈,二是开始在都城大量使用石油作为夜间燃料,关于石油,东汉时候就有记载,到了宋代,沈括第一次给这种可燃但是烟气很大的东西起名石油。夜里的临安无非还是那些个吃吃喝喝,在樊搂密室已经吃喝够多的子夜嘴已经吃刁了,他已无心这些,长夜漫漫,他喜欢上夜里出涌金门,去西湖游荡。
现在是春天,西湖刚刚换上春装,白日里满眼的绿山,绿水,绿树,绿草,绿绿的湖水等待着夏日的白荷花,像是一儿郎等着他的白衣少女。哪里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
一个月圆的夜晚,花香,微风坲面,芦苇哗啦啦地响动,子夜在苏堤边上忽然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那个女子在说什么,子夜并没有注意,他只是在听到第一耳朵的时候,就准确的自我判断说,这应该是一个比西湖更美的人。那样的声音,带给他的愉悦感,更胜过西湖,更胜过樊楼里的那些佳肴,胜过他之前所知的平生里任何一种愉悦,这愉悦弄得他后来的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听过到了情感在他身上汩汩流淌的声音。
这是一种有毒的愉悦。他跟自己说。
譬如食客舍命吃下的河豚,作为专业人士的他知道,被毒杀的人在死去的刹那,其实身心非常愉悦的,那是一种人生最高潮的愉悦,只是,是以生命的提前终结为代价的,是以肝肠寸断的巨大痛苦换来的,而且是飘忽即逝,不可追忆的。
人都死了,还回忆个啥。
子夜许久以来没有头绪的杂乱人生突然被闪电照耀了一下,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晚上,他仿佛看见灰暗的夜里,整个西湖一下子光亮起来,恍若人间天堂。他一直回避他身上有什么光的,他自己不想发光,也不希望有光照耀,他不靠光来前行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前行,他的生命里只有行走,没有前行,他在黑黢黢的街巷里行走,在黑黢黢的河里湖里游走,四周,黑的永远是谁都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谁。他经常想,这样的黑暗里,谁先亮光,谁就会先被搞死,他不是行尸走肉,却活出了行尸走肉的味道,他给别人下毒,自己也成了一种毒。见不得人间的烟火。
妾发初复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这是李白的长干行,说的是一个女子对不在身边的心上人的思念。”
凭着记得的几个残句,第二天子夜向翠云请教,翠云给他把整首诗背了出来,然后就开始取笑,“说你是个花痴吧,还狡辩,这种情诗,你还感兴趣?哈哈哈。”
那女子的声音没有翠云的高亢兴奋,也没有翠云朗诵时候的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略显稚嫩的情感,那女子的声音是人世间一切声音的另外一个棱面。它像一面镜子,让子夜即使在黑夜里,也照见了自己,照见了自己可怜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