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控制了临安城里里外外的苗傅开始如往常一样上朝下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什么也不会再发生一样。他听从皇帝的安排,一步步做着他应该做的事。他虽无枢密使之职,却霸道地住进了枢密府,代行其事,朝堂上也没人敢说什么,有那么一阵,他感到自己简直就是董卓附体。皇上被隔离在睿圣宫,名为软禁,实际上是以此给了皇上最机密的空间,使得他可以安心安全的指挥筹划请君入瓮的一些步骤。苗傅也把刘正彦留在了睿圣宫,留在了皇帝身边,他主要的任务是按照皇帝的意思调集人手,在睿圣宫和行在之间的地下挖出一条秘密的通道,为将来做准备。这些人手,调配的都是原来王渊的手下,密道挖成之日,也就是他们掉脑袋的时候。
三月七日,按照皇帝的意思,王渊在朝堂上点名端明殿学士王孝迪为中书侍郎,资政殿学士李邺为尚书右丞,下诏让他们担任奉使大金国信使,出使金国商谈和议。“这二人都是出使金国的老人,他们轻车熟路,跟金人也很是熟络,可以迅速赢得金人的信任。王孝迪在靖康年间就担任过中书侍郎,曾出使金国,金人认的他,开封破城之前,他曾奉皇命在开封勒索民间金银送给金国,这么个可耻的差事,这家伙干的还很起劲,他出榜恐吓开封百姓:倘不交出金银,金军破城,男子杀尽,妇女尽掳,宫室焚尽,金银取尽,简直不知道他是哪一头的,当年开封百姓给他起了个外号:四尽侍郎。李邺,靖康年还是给事,尚书省的五品官,负责修改圣旨和部分要狱审理,得到渊圣皇帝信任,出使金国后,回来鼓吹金兵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时人送外号给他六如给事。”这番前因后果的人事解释,赵构说的苗傅和刘正彦哈哈大笑,又不住地摇头,苗傅忍不住地说,“陛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临安本是一个州郡的治所,猛然的涌入那么多人,一时房子吃紧,很多官衙也是府邸合一,既处理政务,又是起居的地方,不过分为前院后院而已,这其中枢密府的院子是最大的,后院还有戏台,前院有牢房,一应俱全。自打搬进来,苗傅就相当满意,毕竟这里曾是奸相蔡京被贬此地时所盖的大宅,基础甚好。
江南的春天就要过去的时候,梅雨季也就开始了,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天空连日阴沉,降雨绵绵不断。几座城门的进出盘查已经按照吩咐故意松散了许多,城里涌入的北方人越来越多,临安城收租子的越来越开心,寄人篱下的外来人不满于此,各相关的衙门口外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他们冒雨恳求官老爷们做主,管一管黑心的房主们。每日也冒雨上朝下朝的苗傅,坐着官轿从那些请愿的人群旁一次次路过的时候,他会偶尔的掀起轿帘,看两眼。房租又涨了几钱银子,对于这些跪着的人来说就是天塌了,就要哭爹喊娘,就要青天大老爷出来主持公道。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道理,是应该管一管。他觉得有意思的是那些底层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遇事,先把事弄大再说,好像动静越大,对他们越有利。结果也一定对他们有利吧?否则在衙门口多耗一天,他们就会误工一天,个中得失,肯定被仔细盘算过,底层吗,不由他们不锱铢必较,这样的把事情闹大,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一定在哪里见过听过或者亲自参与过,结果一定很好。所得大于所失。没有这个人生阅历经验做基础,这些人闹不起来。这就是底层的智慧吧。而他自己呢,走的是一条不同的路么?
他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枢密府的改造,他遮人耳目地一方面派出心腹之人掩护陛下身边的内侍官冯益赶赴吴江,一方面假装大意让韩世忠的婆娘梁红玉逃去了韩世忠驻扎的平江,现在吴江张俊的神武军,平江韩世忠的背嵬军都已经开拔,两只大军都高举着平叛的旗号杀向临安,誓要消灭苗傅和他的赤心军。而私底下张俊早早的在他的军中挑选了一批绝对可靠的亲军,他们脱了军服,换了平民打扮,脱离了大张旗鼓的大军,跟随冯益他们趁夜悄无声息地抄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秘密向临安奔来。到了城外,接应的人一对暗语,两相呼应,知道是自己人没错了,这队人马人就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金人深知我大宋以文抑武的祖制,懂得只要控制了文官,就控制了大宋的万里河山,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去做的,但是这样做省心,却有破绽,就是他们顶多把枢密院这样的重要中枢给控制了,却没在驻扎各地的武将身上花太多心思。想来这样明显的破绽也是因为金国本身建国仓促,女真部落人本来就少,人才不足,对大宋文官的渗透安插控制本就需要大量的有一定才能的人手,金国一定是捉襟见肘了,不可能面面俱到将众多大宋武将也一并纳入网中。所以,我们的谋划,在武将中间,要找到志同道合者并不难。”赵构在解释为什么要派人去联络张俊。
“可是陛下在张俊和韩世忠之间,为什么选择张俊而不是韩世忠?他们都是王渊西军的部属,抛开臣看不出孰优孰劣,两年前王渊杀宗室赵叔近,带兵执行的就是这个张俊。”
“朕在应天府登基,张俊是第一个率军前来勤王的将领,他隶属西军,但是只是受王渊的节制,这是一个喜欢攀龙附凤的人,他有很多的缺点,但是,他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他忠于的是只是他自个的荣华富贵,而不是王渊,说到主子,朕才是他最大的主子。应该说,他绝对有代替王渊之心,所以,王渊死了,他也会高兴。韩世忠是一个耿直的人,他追随王渊的时间更长,更王渊的情谊更深,当年童贯奉命讨伐方腊,韩世忠单枪匹马擒了方腊,却被辛兴宗抢了去,夺了他的头功,为韩世忠出面讨回公道的就是王渊。所以,要说服韩世忠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而我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另外,韩世忠为人忠烈,脾气以暴躁出名,朕在临安城的谋划需要的是一位更能忍阴的将领,事情的进展万一不顺利,朕没有把握可以让韩世忠忍耐。他如果暴起,直接选择跟金人对抗,也许会坏了朕的大计。就像苗将军之前提到被王渊谋害的宗泽宗老将军,他跟韩世忠禀性相投,是一位好人,一位好将军,可是他特别喜欢干的就是顶撞朕,不按朕的旨意办事。另外,张俊在吴江,距离临安更近,能做到不被人发现地进入临安的优势也更大。所以,如此比较下来,朕选择张俊。
两支军队如今如此大张旗鼓地开拔临安,就是假戏真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张俊韩世忠这是要和苗傅火并,是想争夺临安的控制权,是动了做军阀的心。其实苗傅要求二位将军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把天下的注意力,金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们双方的兵戈相向上,吸引到那些个假打假闹的战场上,一则,这就减轻了临安城内的压力,原本敌人应该聚焦到这里的注意力被分散,如此苗傅安排谋划城内的一些举措做的就会更隐蔽,二则,那些战斗越激烈,金国就会越躁动,刀剑无情,苗傅一对二,一个人对抗张韩两只大军,左翼还有刘光世,如果刘光世也动了勤王抢功的念头,那就是一对三,那苗傅必败。败军之下,性命难存,谁敢保证苗傅不狗急跳墙,拉着皇帝老儿的性命垫背?毕竟这家伙一贯的楞来,不按章法不是?他起兵夺权,做做董卓那样的军阀,世人也能理解,但让人瞠目的是,他居然敢把成年的皇帝的皇位都给废了!那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如果他真的发疯,大逆不道一条道走到底,手起刀落,杀了皇帝,那江南从此群龙无首,做大的只有张俊韩世忠刘光世这样一个个拥兵自重的武夫,到那时,金人再想以傀儡之术驱驰江南,也就几无可能了。所以,时不我待,时光不会等待任何人,金人要想继续控制江南,就必须抢在苗傅和张韩二将的交战有了结果之前进入临安。
为了让金人有更宽裕的参加这么一出大戏的时日,苗傅安放在最重要的临平战场的是他的亲弟弟苗瑀。临平是平江张俊吴江韩世忠进入临安的必经之路,是四战之地。即使是一场戏,也要做的跟真的一模一样,这份差事当然是自己的亲弟弟最合适。苗傅还给他配备了自己的得力部将马柔吉,以及赤心军一部和投靠过来的王渊旧部。
苗傅在送兄弟苗瑀出城的那一刻走的很艰难,他的悲伤灌满了他的双腿,使他迈出一步都那么艰难,他差一点因为兄弟之情流泪。他知道他对这个兄弟隐瞒了太多。他在那一刻想什么都对苗瑀说了,毕竟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了,还有来生么?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来生,一挥手就是永不相见的永别,苗傅心里难受的很,他是个武夫,说不清楚那种滋味,他就是觉得难受,难受。
等到苗瑀转身就要上马离去的时候,苗傅又叫住了,“大哥还有什么吩咐?”苗瑀对大哥笑着说。
苗傅欲言又止,他想还是不要说实话了吧,苗瑀不会怪他的,这个兄弟会在以后的路上明白他这个做大哥的用心良苦的。留在这临安的,是给自个儿选了一条黄泉路,离开临安的,那是一条活的路,以后他会明白,以后他会好好的活着的。只要是他还活着,做兄长的谋划这一切,也算是有了一点私心的希望。“张俊是一个很滑头的人,他不会损耗兵人,真刀真枪的干的,你真正要下力气提防的是韩世忠,他在卑贱的时候,是王渊在西军提拔了他。一定记住,只可坚守,不可出城作战。”
“大哥的话弟弟一定谨记,大哥放心,我一定守好临平。”
“去吧。”苗傅眼睛湿润地说。
苗瑀和马柔吉率军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