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1 / 2）
口中的奶糖甜得发腻，程楠躺在病床上，因发烧有点晕乎的脑子好像更沉了，舌尖抵着糖，感觉它在自己嘴里慢慢消融的滋味，药物的作用使他昏昏沉沉，迷糊中好像听到旁边有道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困了就睡吧，我给你看着……”
那声音好像有魔力，他眼皮一耷拉，没几秒就入了眠。
江水北肆无忌惮地打量那张脸，少年的脸还是有明显的稚气，生着病的时候毫无攻击型，甚至，能让人轻而易举产生保护欲。头发蓬松，被枕头挤压地翘起来一撮呆毛，整个人都软乎乎的。
江水北甚至情不自禁地想去揉两把，可又怕把他吵醒，只好放弃。
她把椅子往病床边又挪近了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摄像头，开了慢动作似的一点一点靠近，聚焦，迅速按下拍摄键，做贼似的飞快收回手，生怕有人看见。
然后一回头，正对上李禹江瞪大了的双眼。
江水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程楠一觉睡得精神恍惚，居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乱感，后知后觉地赶到扎了针的那只手下一阵暖意。
他掀开被子看，这才发现手下被人放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热水袋，热乎乎的，从掌间直往心上涌。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程楠抬眼，看见一个背影。那背影动作极慢地开了门，转过身来，程楠这才看见她两只手都提了东西，所以刚才只能背着身用手肘开门。
江水北原本小心放轻的步子在看到他已醒了的时候又放松下来，语气带着惊喜，轻快上扬：“你醒啦。”
“饿了没有？我买了粥，还有包子，顺路又买了点香蕉和橘子。”
李禹江饱含深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姐，我也饿了。”
江水北瞥了他一眼，赶紧把给他的那份拿过去，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塞住他的嘴。
江水北把病床上的桌子支好，又把粥和包子放好，程楠的左手上还扎着针，她自顾自打开了盒子，把勺子慢慢放进去，示意说：“快吃吧，等会就该凉了。”
程楠好似没反应过来，江水北只以为是他发烧烧得没胃口，“你睡着的时候护士又进来测了一次体温，还是有三十九度八呢，多少都得吃一点。”
程楠空着的那只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江水北松了口气，看着他低头喝粥的样子弯了弯唇角，“包子也吃一点吧，填填肚子，没胃口的话就吃一个好不好？”
程楠还是没有抬头，声音依然低哑得厉害，像是压抑着什么：“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江水北总觉得这两个字里仿佛藏了很多情绪，但她又说不上来。
吃过了饭，江水北坐椅子上给李禹江剥了根香蕉，又仔仔细细地剥了根递给程楠。
“谢谢，”程楠接了过去，又说：“多少钱？”
江水北说了个数字，程楠“嗯”了一声，掏出钱包把钱给她。
晚上回了家，江水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把手机摸出来，一下一下地摁亮，又按灭，界面上显示的是程楠的手机号，这还是当时她开学花名册上确认签名时她偷偷记下来的。
那时候微信还不普遍，而她也根本没有程楠的QQ。班群倒是加了，可她哪儿敢主动去加他的。
翻身次数太多，底下床单都皱了，好半响才点开短信，编辑：【你明天还要去医院吗？】
指尖在确认发送上端又停了半响，她屏住呼吸，想起今天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咬牙按了下去。
屏幕上的小对勾刚出现她就意识到好像忘记了什么，又急忙编辑了一条，补充说：【我是江水北。】
一分钟后，没有回复。
十分钟后，手机依旧静默无声。
江水北突然想把这条显示已发送的信息从收件人手机里删除。
她跑去拿了本书，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书签刚好停在一页，一眼看到一句——
“我心里的发条在为你的到来暗数着时间，用你感受不到的情绪陪你游走，你在漫长的岁月里只往那看过一眼，那一眼还很匆忙。”
江水北苦笑，怎么就选这本书呢。
却也没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认真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水北看得入神，这时手机叮咚了一下。
是短信提示音。
她颤巍巍地打开查看，界面上的文字简短地不像话——
【嗯。】
江水北指尖在键盘上轻敲，删删改改，最终却只回道：【嗯~那你注意休息。】
程楠看着那个“嗯”后面跟着的小波浪线，没来由地想起女孩掌心躺着的那颗糖来，还有那双盯着他喝粥时明亮的眼睛，他抿了抿唇，又不自觉地往上翘。
手机震动了一下：【明天穿厚点。】
后又紧跟了一条：【好像要降温。】
程楠手指敲击键盘，回道：【好，谢谢。】
很客气的回答，江水北却很开心，什么都没有的孩子，一颗糖就能满足好久。
第二天，江水北天还未亮便醒了，她收拾好便赶去了姑姑家，把还在被窝里的李禹江揪起来，头一回火急火燎地想飞去医院。
李禹江生无可恋地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对江水北说：“姐，你这样对我一个病人会遭报应的。”
江水北面含歉意，心虚地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我想要卡莉斯塔新皮肤。”
“行，给你买。”
“QQ黄钻六个月。”
“……好。”
“今天中午想吃肯德基。”
江水北怒目摇头。
李禹江扯着嗓子喊：“妈！我跟你讲，我姐她早……唔唔唔。”
江水北捂着他的嘴，“闭嘴，这个就是不行，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
李禹江：“那我要换个贵一点的粥，不要白粥，要带肉的那种。”
“可以。”江水北看他还想开口，瞥他一眼，威胁道：“可以了，别太过分。”
李禹江点头，嬉皮笑脸的：“我很有分寸的。”
不，这小屁孩没有。
九点的时候，江水北给程楠发信息。
江水北：【你到哪了？】
江水北：【吃早饭了吗？】
程楠：【刚到门口，买了豆浆。】
江水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