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月夜(2 / 2)
林麟烈虽略有洞察,但事不关己,也就不在意听到的话了。
而裴新雪却也未借着浦惠音方才的话调笑,只红着脸低头走着。
一行人就这么着从内廷来到了前朝的永华宫。在宫门处,一小内监却告诉她们,炎铖元、炎铖鼎、南知泰这三人不在这宫里,而是去到不远处的皇家马场上跑马去了。
裴新雪一下子没了主意,倒是浦惠音说道:“娘娘赐下的东西是一定要交给本人的。何况咱们出宫的时候,娘娘已歇下了,再不需要咱们侍奉。咱们今晚上就去马场上将东西送过去。明儿一早娘娘若问起来,咱们且无错漏。”
裴新雪听了,忙点了点头。而林麟烈自然为她们二人马首是瞻,于是这一行人又向前朝西侧的皇家马场行去。
距离马场还有一段距离,嗒嗒的马蹄声便入得耳中。林麟烈忆起昔日自己与父亲和兄长们一起驰马纵横的快意,心下突觉怅然。
侯在马场门口的几个老内监见有贵人前来,赶忙围过来请安问好。浦惠音则说明了来意。
“贵人们请上座!老奴们这就替贵人们通传。”为首的老内监一边谄笑着,一边向南边的厢庑引路。
“我······许久不曾骑马了”,林麟烈叹道,“不知今晚上能不能牵出一匹马来跑上一跑。”
老内监听闻此语,转了眼睛觑向裴、浦二人。仅看衣着,显然是她二人地位更尊。
浦惠音想了一想,道:“既你想骑马,就去骑。只是若摔了伤了的,你可自个儿与皇后娘娘说。你将匣子交给我罢。”
“多谢姐姐成全。”林麟烈高兴极了,赶忙将手中的匣子交给了浦惠音,又按着老内监的指点,直奔西面的马舍。
马舍里的马真多,各色各样,林麟烈几乎挑花了眼,最后,她的一双眼睛停在了一匹黑马身上。
那匹黑马全身黝黑锃亮,一丝杂毛也无。入了夜,有的马已显倦怠,可这匹黑马一直昂着首,自从见到林麟烈进来后,它就一直两眼炯炯地盯住她,鼻孔里发出微微嘶鸣,仿佛召唤她将自己牵出去,纵横驰骋。
“咱俩有缘”,林麟烈牵出这匹黑马的时候,这匹马没有一丝违拗。
配好马鞍、缰绳、镫子等物,林麟烈瞅见了放在角落里的一根细长木棍。她一手顺起这根木棍,一手牵马出舍。
想来,忠武将军等人已被请去与裴新雪、浦惠音相见,所以现在马场上空无一人。
这匹黑马在空空如也的马场上奔驰,如啸风、如闪电,让林麟烈沉浸在漫溢的豪情里。万丈豪情中,林麟烈手中的长棍化身长槊,任由挥舞。驰骋中,她想象着自己是身披利甲的勇士,于两军阵前冲锋、厮杀。
久违的快意直冲心头,以至于林麟烈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南面厢庑里出来。
炎铖元、炎铖鼎、南知泰从厢庑里出来后,三人未多在马场上停留,而是拿着赏赐下来的物件径直返回了永华宫。虽然离开马场前,他们皆注意到一匹黑马在场上驰骋以及马上那飒爽英姿,但三人各怀心思,皆无意探寻个究竟。
回到永华宫,南知泰仍无倦意,他索性吩咐随侍的小内监们备下热茶、鲜果,和精致宫点,招呼炎氏兄弟到自己所居的后殿东耳房内一坐。
三人坐定后,南知泰打趣道:“咱们仨的匣子里皆是一样的金累丝镶宝的葫芦形香囊,只不知那幅画是什么模样?”
那幅画是一幅《深闺凉睡图》,画中是一体态丰腴却只着薄衫的美妇人在凉榻上酣然入梦,思及今夜宫宴上的情形,炎铖元早已全然明了,只是炎铖鼎却半懂不懂。
因此炎铖鼎道:“是一幅《美人春睡图》,承皇后娘娘的凤恩,二弟得了良配,这图或是娘娘令二弟于成婚前常思美人情、常思娘娘之恩罢。”说毕,炎铖鼎暧昧一笑。
南知泰眼光流转,转到炎铖元面上,只见他面色无波,仿佛方才谈论的与他毫无干系。
南知泰见场面冷了下来,刚要说些别的,他却听见炎铖元缓缓开口道:“那幅画作是《深闺凉睡图》,是由三百多年前的御用画师鲁逸闻所绘。鲁逸闻善绘闲适美人,渐渐的宫内坊间便传言他所绘美人皆为后宫嫔御,甚或还有传言说他与后宫嫔御私相授受。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言惹得龙颜大怒,眼看着鲁逸闻便要有灭顶之灾······”说到这里,炎铖元缓缓吃尽了一盏茶。
四周静极了,南知泰稍稍眯了眯眼,端详眼前这个新晋的忠武将军。这个新晋的将军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可功勋却远超自己。
吃过一盏茶,炎铖元的双目淡淡扫过南知泰的面庞,又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方继续说道:“鲁逸闻与当时的右丞相家颇有些渊源,右丞相便稍稍动用了些力气将这件事平息了下去。鲁逸闻最后是寿终正寝的。”
“寿终正寝”这四个字从炎铖元的嘴里说出来,清冷孤傲。可是话锋一转,炎铖元又语意暧昧地笑道:“听说这幅《深闺凉睡图》画的便是当时皇后的胞妹,亦是当时皇上的宠妃。若说将此美人比作裴姑娘,身份上也不为过。”
南知泰笑道:“外边只传炎将军善征战,依我看,炎将军若备文职也是相当了得的。”说着,南知泰端起茶盏,道:“我就以茶代酒,谢炎将军方才讲授的故人故事。”
于是三人气氛融洽的各吃了一盏茶。
茶吃亲热了,南知泰便提了别的话头,或言京中哪间酒楼酒香菜美,或言京中哪里的妓馆花美人甜,其中亦穿插着在京豪门望族的趣闻轶事。三人直聊到四更天,方才各自睡下。
第二日一早,果如南知泰所料,祁皇后传过话来要见他。
在凤仪宫正殿东暖阁里,祁皇后屏退了侍奉的众人后,向南知泰细问了昨夜炎铖元的言行。
对祁皇后之问,南知泰不过是半露半掩地答着。而对于《深闺凉睡图》、鲁逸闻、右丞相这段故人故事,南知泰却答得详细。
南知泰说毕,祁皇后半晌未再开口。好一会儿,她却问道:“安耘最近可还好些了?”
安耘,即是祁安耘,南知泰的正妻,祁皇后的内侄女儿。
“承蒙娘娘关怀,安耘好多了。”其实南知泰最近极爱宠一名侍妾,已半月有余未到正房探望自己抱病在床的正妻了。
祁皇后点了点头。又是一阵静谧后,南知泰便告退了。
从凤仪宫正殿出来时,南知泰有意慢下来,并四下张望。直到出了凤仪宫,他却未见到想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