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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心中的朝阳,他死了。”
女子说完这句,眼神已沉寂的如一潭死水。
那是勘破一切,终究大彻大悟的眼神。
那是无悲无喜,已明白红尘无情的眼神。
那是,将死之人,独有的眼神。
苻坚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深深吸气,男子尽力让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温柔的一如当年的孙朝阳,他道:
“阿灵,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保证,今后都不再做了。你别站在那里,过来好不好?”男子如此温情脉脉的说着话,极力的伸出手,似乎希望能撼动那个一步生死的女子。
而苏婉灵只是默默看着他,好半天,才轻笑着说话,依稀间,似乎带了几分当年年少时的古灵精怪:
“你做错过哪些事?”
只这一句,便让苻坚觉得胸口蓦然疼痛。他看着眼前女子,似乎透过她,又看到了当年最无忧单纯的年少,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期满纷争。他只是最快乐的陌上少年,悄悄爱着邻家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女。
苻坚有些难受的闭上眼,深深吸气,才缓解下胸口的闷痛。缓缓睁开眼,他的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低沉暗哑的厉害:
“我骗你我死了,我骗你我叫孙朝阳,我骗你同我亡命天涯,我骗你…从没爱过你,我……”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有些苦痛的闭上眼,英俊的脸上肌肉都在抽搐,仿佛难受的厉害。
苏婉灵却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女子的一张脸上冷静的近乎薄情。轻轻叹息了一声,她仿佛在自言自语:
“是啊。你骗了我这么多事情。又叫我怎么原谅你呢?”
“阿灵,我……”
“抱歉了,朝阳。我终究没那么大方了。”女子淡淡说着话
“朝阳,不对,是苻坚。我只问你一句,这些年里,你究竟爱过我不曾?”
眼前的男子抿唇不语,好半天才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于是女子便笑了,再不迟疑,她纵身跳了下去。声音却回荡在空旷的悬崖间,久久不散:
“这样也好吧。至少也慰藉了我这些年,不是大梦一场。只是苻坚,或者朝阳,我只愿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碧落黄泉,永不相见!!”女子话说完,人已经再无踪迹。空空荡荡的悬崖间,只听见叮当的一声脆响,仿佛是那个女子留下的最后一点点存在。
“不!!!”他几乎撕心裂肺的吼叫出声,箭步冲到那个悬崖之上,拼命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终究也是什么都抓不住了。
不远处传来马蹄纷杂的声音,隐约间能听见拓跋寔的声音。如此怒极,撕心裂肺:
“苻坚!你满意了吧!你害死她了!你终于把她害死了!!”
他无动于衷,只是呆呆的看着绝情崖间飘荡的清风,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女子跳下去时的惨烈一笑。而拓跋寔的声音却是梦靥一般,不肯罢休:
“苻坚,我拓跋寔发誓!这一辈子,倾尽所有,我也要杀了你!!”
男子却仿佛充耳未闻,他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看着那空荡荡的山谷。伸手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只有大把大把虚无的清风。他抿着唇,慢慢躬身,从她跳下去的那个地方捡起一个东西来。
那是一块微微透明的玉玦,底方刻着几个篆体小字。赫然一看,便是苻坚自己的小名:坚头!
隐约中,还依稀记得她清清脆脆的笑声。站在玉雕坊的门口笑着和他说好玉通人性,若是日后和相爱的人失散了,说不定这玉玦还能指引彼此找到对方。
后来,他把这块玉玦,如此珍而重之的放进她手里。刻着他的小名:坚头。
坚头,丫丫。
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
他如此对她说,而她便羞得脸色通红,骂他好不要脸。
他以为只要彼此手中都有这么一块玉玦,即使失散了,也终究能找到对方。即便是片刻的别离了,最终也依旧能回到彼此身边。
可她跳下去的时候却把这块玉玦扔还给他。
原来,即便到了碧落黄泉,她也不想让他找到她。
原来,你是真的生生世世,都不愿再与我相见。
原来,终有一天,你也会,如此恨我。
他怔怔的想着,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玦,触手温润的玉质,和那个凹凸不平的小名。似乎就回到那一年,尚且年少,他还叫孙朝阳时。
年少的帝师之女,痴痴望着他。同他一起在杏花树下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酒到正酣处,他便微睁着那双略醉的桃花眼半真半假的对她说话。他说:来日战胜归来,必披着战甲,娶你过门。而那只蝴蝶簪便是提亲的信物。
她却大怒,说她怎么会如此不值钱,竟用一支蝴蝶簪就想娶她回家。
两人又笑又闹,只记得那日月色正好,月亮好圆,像是一个大大的烧饼,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们那么畅快的说往后,却不知,原来他和她,是没有往后了。
苻坚静静想着,几乎有些痴傻的望着空落落的悬崖边上。心尖上陡然就升起一股几乎要虐杀他的痛觉。那种痛感似乎要从胸口中破膛而出,透到四肢百骸,几近要将他虐杀,一笔一划,皆是那个女子的赐予。
苏婉灵,阿灵……
他在心底轻声叫着这个名字,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微凉的泪水终究仓皇而下,他像个没有出息的懦夫一般,那么难受的失声痛哭出来。可她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她是最后的赢家。
抛弃了他们所有人,用如此决绝的方式,让他们永远都忘不了她!
阿灵,阿灵……
他在心底轻声叫着少女的名字,似乎又回到那一年年少,杏花树,女儿红。院子顶上阳光正好,身旁少女笑靥如花。
闭了闭眼,他似乎听见年少的她在叫他,清清脆脆的声音,带着几分软糯亲昵:
“朝阳,孙朝阳……”
“嗯。我在呢。”他轻声应着话,用力握紧女子伸过来的手。紧紧的,紧紧的,再也再也,不会放开了。
依稀中,是谁在笑语,和着桃竹叶清脆的乐响,信誓旦旦,如斯深情:
“织女游河边,牵牛顾自叹。一会复周年。折杨柳,揽结长命草,同心不相负……”
隐约中,是谁在呢喃,映着冬日湿冷的暖阳,笑靥如花,字字锥心:
“同心不相负。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后来,是谁这么用力的点头。合着漫天皓雪,扬言此生,必不相负!?
到头来,原不过是一枕黄粱梦,梦醒犹不知。
只是梦魂纵有也成空,哪堪和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