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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睡得迷迷糊糊时。却隐约觉得身边似乎有人。
苏婉灵一惊,却并未睁开眼睛。只是凭着身体其他的五感,慢慢摸索,终究确定,身旁的确站着一个人。
夜风一阵一阵从窗外吹了进来,带动了九重纱帐飘曳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丝清淡的酒味和她最熟悉的男子气息。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小心翼翼握了起来,那人的手很凉很凉,就像是她从小熟悉钟情的那个少年手上的温度一样,凉薄彻骨。
她感觉到他把她的手用双手包住,而后放在一个温热跳动的地方,如此小心翼翼的珍惜和郑重。
夜里的风越发凄厉,隐约中,夹杂着几声哽咽的呜咽,像是被重重枷锁束缚住的兽一般,痛到不知如何是好,也找不到宣泄的途径。
她终究听见他的声音,暗哑低沉的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一般,从来温醇的嗓音竟如破锣嗓子一般,他说:
“对不起,阿灵……”
“……”
“我错了。我好难受,阿灵。你原谅我好不好?”
“……”
“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
到后来,男子颠三倒四,便都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多少苦痛,说出来,也终究无法宣泄。
苏婉灵本来觉得自己听见这话应该觉得快意和解恨,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他的话语,一字一句,终究是一把双刃剑。伤他至深,连带着她亦痛苦不堪。
她听见他苦痛的说可以保下那个孩子,她听见他哽咽的说会好好善待那个孩子,她听见他如此卑微的求她,不要离开他。
一只手被两只那么冰凉的手握着竟也慢慢有了暖意,苏婉灵觉得掌心灼热的厉害。偏偏还有那个人的眼泪不断不断落了下来,渗进掌心皮肤,几乎灼伤了她。
她终究还是无法承受,睁开眼却是喉头哽塞,便只能极力的张大了眼睛,看顶上不断飘荡的九重纱帐,眼泪终究还是默默的流了下来。
那一夜,却只有深夜冷风幽月,曾经为他们见证。
你我其实,都不愿相负!
自那一夜后,苏婉灵和苻坚的关系似乎又慢慢好了起来。苻坚不再提她腹中孩子的事情,也不提秦代战事,只捡着些开心的事情来说。
虽然苏婉灵始终恹恹,但偶尔也会附和几句。
只是她怀有身孕,越发贪睡。一整日倒是有大半时间都是呆在房里,梦里昏沉。
苻坚怕她这样是要闷坏,看战事好歹也算平稳了下来,便带着她出外散心。秦国都城外有一座山峰景致颇为不错。
苻坚和苏婉灵提起的时候,女子倒也有了几分兴致。便挑了个日头尚好的日子,出外踏青。
苻坚只带了几个心腹随侍,一路护送着两人来到峰顶。向下望去,果然景致华美,别有一番风味。
苏婉灵却看着不远处的断崖怔怔发呆,好半天,她开口问道:
“苻坚,这崖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普通的一坐断崖,哪来的名字。”苻坚不太在意的笑道,他潜心享受着这登上峰顶一览无余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像是所有东西胜券在握,再也不怕遗失的感觉。
他正沉迷着,却听见一旁女子轻声的笑语:
“既是无名字。那就叫无名崖吧。我这一生就像个笑话,被人愚弄、哄骗。以为是真的的东西,到头来却全是假的。葬身与这无名崖,倒也分外合适了。你说是不是,朝阳?”
苻坚听见她前面的话语就已经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待听见最后两个字时,饶是他再镇定自若,也还是忍不住的脸色一变。
苏婉灵看在眼底,就连心底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轰然打破。他这样的表情,其实已经是最好的回答。所以她终究笑了,开口道:
“旁人认不出来便也罢了。可笑你竟会以为我也认不出来。”女子静静望着他,慢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色有几分自嘲的憔悴。
不远处的男人却是瞬间惨白了脸色,抿唇不语。静静望着她,良久才彷如自嘲般的笑道:
“你说得对,我原就不该小觑你。毕竟你是这么了解我的人。”他轻声说着话,脚步亦不动声色的想向苏婉灵慢慢靠过来,却被女子发现!
“别过来!!”苏婉灵咬着牙,脚步又往后退了半分。男子顿时不敢再动,半咬着唇,他第一次如此惊慌的受制于人。心思很乱,却实在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放下一切,低声哀求眼前的女子:
“阿灵,你别乱动。我不过去,你别动……”他絮絮说着话,看见女子离悬崖那么近,仿佛一个错眼间她就会一跃而下,而后世间再无苏婉灵这人。想到这,他就觉得心疼的厉害,脸色亦越发惨白如死。
站在悬崖边上的女子却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目光,深深吸气,她问道:
“孙家,从一开始就是秦国埋在代国的暗子吧?”男子只愣了片刻,便很快的爽快点头。他从来就对她隐瞒诸多,而今却仿佛很是爽快,对她的问题知无不答。兴许是怕答得不快,她便会从这里纵身跳了下去吧。
只是多可笑,他明明就是那样狠心绝情的人。为了他的宏图霸业,可以将她愚弄至此。这个时候却又仿佛爱惨了她,生怕她会一个想不开。
只是多可笑,他明明就是伤她害她让她痛得最厉害的人。偏偏这时,却要装出一副如此痛苦的模样。迷惑自己,亦迷惑他人!
苏婉灵怔怔想着,觉得胸口处又痛了几分。那种痛疼,椎骨铭心。让她不得不佝偻下身躯,才能缓解那几乎虐杀她的疼痛。而不远处的男子依旧只是抿唇望着她,多情的一双桃花眼里含着痛苦和难得一见的无措,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一般,几近委屈的望着她。
可明明,是他,伤了她才对。
“阿灵……”她听见他轻声叫她的名字,音调暗哑,再也没有他那所谓王爷的潇洒恣意。而她根本就不想回应,只是捂着刻骨疼痛的胸口,继续问他:
“你究竟是不是孙朝阳!?”
这次男子沉默了一下,良久,才轻声回应她的话语:
“我叫苻坚。当年是被叔父安插在秦国的细作。孙朝阳,只是我的化名,而他那张脸也是我易容所至。只有苻坚这张脸,才是我原本的模样。”
女子静静听完他的话语,却仿佛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她捂着胸口,拼命笑着,笑着笑着,便有泪直直落了下来,濡湿脸颊,染透衣襟,而她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似乎痛得厉害:
“可笑我和孙朝阳朝夕相处这么些年,竟从未察觉他那张脸原是假的!可笑我爱了他这么些年,却原来,这世间从无孙朝阳这个人!”
苏婉灵只觉得浑身都冷得厉害,原来这么多年,爱了这么些年的男子,竟是一场笑话。世上从无孙朝阳,而那个她以为铁骨铮铮少年意气的情郎原来从一开始,就从来从来不曾存在。
那边的苻坚却是急了,男子用力看着她,英俊的一张脸上满是凄惶,而那双从来多情的桃花眼里竟然含了泪,将落未落:
“阿灵,我就是朝阳啊!”
“你?”苏婉灵冷笑一声,似乎对他无限厌恶。
她深深吸气,望着头顶上的苍穹,好久好久,才慢慢道:
“你不配是他!我的朝阳是代国最勇敢的勇士,铁骨铮铮,少年意气!我的朝阳是世间最重情之人,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保卫代国!我的朝阳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少年,从不曾欺我半分,瞒我半语!你是朝阳!你怎么配!!?”
“可我就是他!!”苻坚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静静看着站在悬崖边上,仿佛一个不经意间就要一跃而下的少年爱人,他如此镇定自若的男子竟然也会慌乱至此:
“你明明就知道!我是他!我是你爱的孙朝阳!我就是孙朝阳!你为何不敢承认!为何不肯承认!?”
男子如此仓皇的质问着,而那个几乎让他歇斯底里的女子却只是神色漠然,她望着虚空,眼里无悲无喜。好半晌,才凉薄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