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1 / 1)
门外有温和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宝涓端了些清粥与爽口的小菜进了门。聂薇正在沈若白耳边絮絮叨叨,手上也没停下动作:“这百会穴与风池穴最是解乏了,改日里我将这按揉穴道的方法教给义父,哦,不用的,义父何时乏了便来找阿薇,包管手到病除。还有,您平日……”
宝涓一进门有些怔住。她何尝见过这样的沈若白。沈若白默眸微闭,竟收敛了素日的戾气,乖顺地倚靠在床栏边,舒展开来的双眉无一不流露出舒适的餍足感。
聂薇见有人进得房来,遂抬眼去看。只片刻手指间的动作便猛然停住。□□仿佛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那疼痛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虚无又真实地重现在聂薇身上。看着宝涓怔愣的娇俏模样,聂薇嘴唇有些抖,记忆中那手持玉如意的娇俏女子的音容笑貌,早已去穿肠毒药,烂在肺腑,又哪里有一刻会忘记?
沈若白也立时睁了眼睛。他刚想问这些东西聂薇从哪里习得,小丫头却突然噤了声。沈若白回转过身子,甚至没有看宝涓一眼,只发现聂薇的面色比起病时更是苍白了几分。
“阿薇。”沈若白声音里用了几分力,这两个字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镇静,生生将聂薇从那痛苦不堪如泥泞般的记忆中拉扯回来。
聂薇抿抿唇,微微低下头。而今那些往事从未发生,她也再不是原来那个聂薇了。她不能怕的。聂薇终于抬起头,扯出一丝微笑:“只是看着这位姐姐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宝涓吃了一惊,忙放下清粥小菜跪下与二人行礼:“姑娘折煞奴婢了。”
沈若白的丹凤眼极其漂亮,便那样一瞬不瞬地望着聂薇。他看得出来,聂薇有些怕,正如起初她怕他一样。蓦地笑出声,沈若白略挥手示意宝涓出去,又抬手抚了抚聂薇的小脑袋,轻声笑道:“不要在义父面前撒谎,嗯?忘了么?”
聂薇瘪瘪嘴,有些委屈。有些话,岂是在沈若白面前可以说得的?难不成要她告诉沈若白,因着上辈子,她如今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寻求他庇护的么?依照沈若白的脾性,若是有人如此高段位利用他,怕不是会死得很惨?
“没……没撒谎的……”聂薇手指绕着衣带,不敢抬头看沈若白,声音也闷闷的。犹豫了半晌,聂薇轻轻地、略带了些问询的语气:“义父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位姐姐……长得有些凶神恶煞的……就像、就像……”聂薇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就像云丹县主。”
宝涓若是听到怕不是要吐血。她在一众丫鬟中素有些资本,不过是依仗自己生了一副娇俏样子,哪里有什么凶神恶煞可言?云丹县主性子骄纵,相貌俏丽,二人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也难为聂薇这些日子只识得这几个凶恶女子,一时之间便想了这等说辞。
沈若白仿佛果真顺着聂薇的描述想了一想,半晌后摇摇头笑道:“你倒与义父出了个难题。莫说那丫鬟的样貌本王从未瞧过,便是云丹,现下里我也难想出。怎的,二人很像么?”
聂薇嘴张了张,终于开口道:“像的像的。所以阿薇才怕呢。”反正你都没骗过呀。聂薇的样子实在可爱,沈若白轻笑一声,端过那清粥,舀起一匙送到聂薇嘴边:“胆子也太小了些。”
沈若白看聂薇乖顺地就着匙喝了粥,面色也红润了些,这才又开口,声音里仍是一贯的温和的笑意:“今后在义父这儿,要让你的胆子比什么都大。”
聂薇心头微热,口中细细嚼着肉末与米粒,一匙一匙吃得极是欢快。待吃完粥已是巳时,聂薇安心地向床边一滚,抱着被子又睡过去。
沈若白待聂薇睡着便步出了君子小筑,待走到门外脚步却突然停下,看向立在门外穿着粉色比甲的丫鬟。“今日收拾了去庄子,往后不必回来了。”
宝涓怀疑自己听错,扑通一声跪下,柔媚的声音带着颤意:“王爷可否告诉奴婢,奴婢可有哪里做错了……奴婢,奴婢……”
沈若白听见这声音只觉得头疼得更甚,原本被聂薇去除的疲劳正一丝丝重新回来,密密麻麻向脑海中钻。沈若白对待旁人哪里有对待聂薇的耐心,终于睨了一眼,似笑非笑:“如此看来,你倒更愿去西郊大营了。”
宝涓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沈若白还能变得这样快。他对那个小丫头和颜悦色,可门内门外却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宝涓重重叩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片血迹,想要哀求沈若白网开一面。只是还未开口,沈若白便低首卸了她的下巴。
触碰了宝涓的那只手轻而易举背在身后,沈若白只觉脏得紧。若非怕她开口吵醒了聂薇,他是断断不会碰触她一丝一毫。立时有人将宝涓拖走,宝涓呜呜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沈若白头也未回,步出了君子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