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1 / 1）

韶安堂中正是兵荒马乱，聂薇还未走近，远远便听见赵氏嘤咛着的委屈声音：“妾身不是不识大体，只是老爷一离了这儿，妾身便有些腹痛，想是这孩儿也不愿他爹爹离开一刻呢。”聂岳自然顺口说是，也低声安慰着。

聂蘅撇撇嘴，向聂薇道：“真恶心。”聂薇勾勾唇，没有接过话头，将聂蘅打发走，一人自顾自向前去。抱琴还未来得及阻止，聂薇已经轻轻掀开了锦帘。彼时赵氏正窝在聂岳怀里掉眼泪，温柔小意着，不防突然进来个孩子，赵氏忙起身，擦干面上未干的泪痕。

聂岳轻咳两声，收起刹那的不自在，声音里有些许的责怪：“怎地直接闯进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聂薇立时眼泪汪汪，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委屈：“女儿这许多日未见爹爹了，甫一见面也没说上几句话，自是想见爹爹的。”说到这，又流下几滴泪，“是薇薇的错，薇薇也想着母亲有了喜事，自是要来道喜的，没曾想惹了父亲和母亲的不快。”

聂岳本就不是要真正怪责聂薇，一见女儿掉了金豆豆，自是心疼得不得了，便吩咐聂薇坐下：“怎么又哭鼻子？下个月我们薇薇就八岁了，大姑娘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见聂薇破涕为笑，聂岳这才松口气。赵氏早已恢复往日的端庄模样，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张口却是笑着：“薇姐儿如今可是清渠王爷身边的红人儿，有什么事情王爷难道会眼看薇姐儿受欺负？老爷以后也不必太担心了。”

果真这话戳到了聂岳心尖上，聂岳咕咚喝了一口水，便对聂薇道：“薇薇是我亲闺女，那半路出家的义父如何能与我比？”话音刚落，聂岳才有些不满，“你这丫头也是胡作非为，怎地这样大的事情，提也不听你提一句。若非你在先帝千秋节上出了事，为父还被蒙在鼓里。”

聂薇也笑盈盈地看向聂岳，小手却突然亲热地握住赵氏温热的手指，赵氏瞬间有些僵硬，也笑着回望过去。“父亲有所不知，正如母亲所言，义父为人手段与常人不同，薇薇怎敢与人言，若是惹了祸端怕也不好说清楚。”

聂岳不甚满意，聂薇却又自顾自道：“对了，母亲，您可知道今日在路上，倒多亏了王爷帮扶。”赵氏手指微颤，被聂薇冰凉的小手握得有些难受，又不好抽出去，遂挑了挑眉，笑道：“可有何事发生？”

聂薇低叹了口气，有些惋惜：“云丹县主不知听谁告知的消息，知我今日归家，便在街上堵我。只是啊……”说到这，聂薇小手轻轻抚摸赵氏的手背，“被王爷一记鞭子打得血手模糊，那个血水滴滴答答，顺着面颊就往下流啊……”

赵氏猛的将手抽出来，面色已经有些苍白，又突然感觉自己动作有些大，便佯装着整理发髻，淡声道：“是、是么？”

聂岳粗人一个，并未觉察出聂薇的言行有何不当之处，整个心思已经被聂薇带跑：“这倒是奇事，云丹县主与我府素无瓜葛，谁人且去告知的呢？”

聂薇低头抿了一口茶，眼观鼻、鼻观心，只不接话。倒是赵氏，又柔声开口：“也不尽然是我们府上，老爷治家向来严明，下人们少有悖逆。许是清渠王府的人透了口风也说不定。”

这个马屁拍得好，聂岳通体舒畅。聂薇原也不是为了让赵氏承认什么，只是单纯地想恶心她一把。

赵氏见聂薇没有不依不饶，这才放下心，又将话题引回到喜脉上来。聂岳又皱起眉头，想起关医正的话：“这关医正也是，他是个大夫，可不是什么算命先生，他以为碧玺石头是想有便有的么？”

赵氏也面有难色：“妾身本也不愿老爷为难，只是关医正言及关乎这孩儿今后的气运，有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爷……”

聂薇只觉得眉心突突地跳，赵氏果然又开口：“妾身仍记得当日，王爷送与薇姐的碧玺葫芦，不知……”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望向聂岳，聂岳尚犹豫，也不禁开口：“薇薇，不然，你且将那葫芦借于你母亲，待这孩儿生产了，再还于你可好？”

聂薇几乎要气笑了。陷阱一茬接着一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来是把主意打到碧玺葫芦这里来了。想来是赵氏与那关医正通好了口风，言及碧玺葫芦关乎这一孩儿的气运，这不是生抢么？谁不知道关医正是在安平伯府养着老？

“不好，一点都不好。”聂薇捏紧了脖子上的小东西，终于掩饰不住，“这是我义父给我的，是我的，是我的！你们休想抢走！”

“义父”二字又是使得聂岳火冒三丈，不禁加重了语气：“你且为了一个外人的东西而与你父亲母亲顶嘴，为了一个义父而视你生父于无物，你是仗着有为你撑腰的么？”

聂薇心中一片冰凉，突然就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赵氏真正的意图。起初先不疼不痒地提及沈若白，将聂岳的怒气吊在一半不上不下，又借着这碧玺葫芦一事激得她忍无可忍，最终聂薇的违拗才真正使聂岳的火气达到顶点，赵氏自己却摘了个干净。

聂薇抬起头，赵氏又是一派担心的样子，正抬起纤纤素手为聂岳顺气。聂薇冷眼看着赵氏动作，又是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不，给。”

她就赌如今她在聂岳心中的地位尚不是无可挽回，她就赌聂岳对她的疼爱并无半分作伪。聂薇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裙，轻笑道：“女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