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1 / 1）

聂薇掀起帘子向后看，远远地只见云丹县主血淋淋地躺在街上，双手紧紧护住面颊，看不出伤情如何。聂薇坐回去，半晌后小声开口：“义父也不问是不是阿薇闯了祸。”

这话里硬生生让沈若白听出来几分楚楚可怜，沈若白眸中似乎也带着笑，又重新持起书卷，不甚在意地道：“那有什么重要？”

轻飘飘的话却一字一句刻进了聂薇的心里，聂薇眸中微湿，心中有些动容。前世最痛的记忆都仿佛是沈若白给的，沈若白的狠毒与冷漠，曾经成了她夜夜的梦魇。可现下想来，沈若白有什么错呢？凭什么要他对一个贱籍女子施以援手？只怕最终为她留了个全尸，也算是一种慈悲了吧。聂薇在心中一字一字地念出来，面前的人若对她好一日，她也愿意以命相待。

庆国公如今已是庆安伯，府中却未有改制。聂薇同沈若白下得马车，聂蘅早已等在那里，只是未见聂岳其人。不曾想聂蘅望见沈若白的身影，面色竟有些惊喜，只听见聂蘅转身吩咐道：“去告诉我父亲，清渠王爷也到了，若不来亲迎，实在是失礼。”

聂薇心中突然有些忐忑，这实在有些反常。不说聂蘅如何会对沈若白如此笑脸相迎，单单今日里她要回家来，聂岳只怕应该都要高兴得去清渠王府接人了，又怎么会连她的面也不见呢？

聂薇的小手捏住衣角，堪堪出了些冷汗。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这只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竟意外地让聂薇定了心神。沈若白牵着聂薇的小手，将仍有些瘦弱的小丫头护在身边，淡声笑道：“说过多少次了，有义父在，你怕什么？”

正是这时，角门里步出一名老者，只见聂蘅撇了撇嘴，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聂薇。聂蘅到底是毕恭毕敬向沈若白行了礼，之后又对聂薇道：“刚才那人你认得么？”

聂薇哪里认识那老者，遂摇摇头。聂蘅颇有些烦躁之意道：“那是关医正。你可知他来做什么？”

我到哪里去知道啊？聂薇恨不得将聂蘅拍打拍打，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府里可有谁病了么？是祖母？是父亲么？还是……”

聂蘅哪里来得及回答，府门刹时大开，聂岳仍是带着喜色，大步流星走向前，向沈若白行礼：“王爷恕罪，王爷恕罪，适时内子传出喜讯，我便高兴得有些过了，有失远迎，王爷莫要怪罪。”

沈若白感觉到掌心突然被握紧，小女孩嫩嫩尖尖的甲仿佛扎进了他的肉里，手上不觉得疼，只这其中千回百转的情绪却蓦地让他心疼。聂薇却放开了他的手，走了几步到聂岳面前，甜声道：“喜讯？什么喜讯啊？薇薇怎么不知道母亲有什么喜讯？”

刀二险些没忍住要笑出来，这小姑娘可真是绝了，女人的喜讯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要你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声我婆娘有了？

瞧着聂薇一脸懵懂的天真模样，聂岳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脸上一阵青白，又不忍心苛责小女儿，缓声道：“薇薇肩膀还疼不疼？这好多日不见，可把爹爹想坏了，来，爹爹抱你进去。”

刚要蹲下身子去抱聂薇软软小小的身子，抱琴急急慌慌地便跑出来，喘着粗气道：“老爷，夫人、夫人一直喊着肚子痛，要老爷过去、过去看看呢。”

聂岳一怔，很是尴尬：“怎的，刚刚关医正在时还没事，怎么突然就肚子痛了？”沈若白还立在这儿，姿态淡淡，却一字未接。不知怎么，聂岳突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抱琴却又在催，叽叽喳喳吵得厉害，聂薇有些头疼，只觉得眼睛也酸涩得厉害，只能后退几步，转身抱住沈若白的手臂，不让眼泪掉下来。

待沈若白终于看了他一眼，聂岳这才千恩万谢跟着抱琴进了内院。手臂上透过青衫传来眼泪的湿热感，沈若白没有答话，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聂薇的背脊。

“既然在这儿不开心，就跟义父回去。”心中纵有滔天怒火，沈若白的声音却从未如此柔和过，像是怕略有些大声便吓到这哭得可怜的小丫头，“在义父那儿，只有我们阿薇一个人。”

聂薇似乎没听清，自顾自止住了泪水，又胡乱抹了抹脸，声音还有些含糊，软糯中带了些委屈：“我，我不是不想让、父亲有新的孩子，是，是因为……”是因为赵氏以孩子为利剑，伤害了她和聂蘅一次又一次。

聂薇又要落下泪来，却又顽强地仰起脸不让泪水落下。沈若白失笑，用青色的袖袍细细为聂薇擦擦脸：“不必说，义父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呢？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你都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怎么能知道那些内宅中的腌臜？聂薇说不出心中的酸涩感，又对沈若白极为感激，便笑了笑：“义父不必担心，阿蘅会保护我呢。”

沈若白终于将目光完完整整落在聂蘅的身上，审视半晌，又很快移开去。刀二也瞪大了眼睛，这小子不用你来保护就算烧高香了吧？

聂蘅却没有应下，低着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