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六

方可期推开门身体向后一靠，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合上。他没有马上开灯，把吉他取下来放在门边的角落，他倚在门上，躬着身平复呼吸。

他刚才跑得太快了，快到方可期明知商辽站在原地没动，却像被追着般控制不住地加快脚步，身后有什么似无声的浪一样迫着他最后狂奔起来。他跑进楼，楼道间的窗户大开，灌进一阵夜风，速度很快身体却更冷。吉他在身后摇摇晃晃，琴身突然撞到楼梯间的墙壁发出一声巨响，弦音在他背上颤动，心脏被压得很沉，什么东西拽着他一点点从门滑下来，坐到地上。

那一股沉重，分不清是商辽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不敢闭上眼，一闭上就会想起他们不久前并着肩，商辽似有意无意的站在他身侧挡住海风，读不懂用意地陪他走到岔路口，商辽看不透方可期，方可期又何尝明白他？方可期连自己都不懂。为什么总走到篮球架下面去？闲时在校园闲逛，一回神已经走到画室门边。站在升旗台上，周一的操场上人海茫茫，方可期不动眼睛，知觉就能感受到那个拿着高一三班班牌的男生站在第一排哪个方向。

方可期甚至想象过商辽的目光，偶尔晚自习，那副深邃的眉眼从化学试卷题目字与字的缝隙中浮进他的脑海，望向哪里都似口深井，而真正对视只会比想象里更具蛊惑，方可期的思绪还未开始走动，嘴边说出的话却已经比打在他们身上的灯光还暧昧。

“你喜欢男人吗？”

方可期深深地吸了口气，耳边响起商辽站在隔间里问他的话。他熟悉商辽黑沉沉地眼睛在那一刻流露出的欲望，那种欲望将他牵回高一的暑假，他在画室里经历的湿漉漉的吻，外面暴雨落下，离他很近处却有温热体温。方可期俯身承受着这个亲吻。他没听见自己的心跳，但他并不抗拒，因为他虽不喜欢炎热和汗水，但他对这种温度有难以抑制的依恋。

他在发现对方起了反应之时起身，一种本能的警惕让他想避免把温度升得更高。可他一偏头，看见商辽坐在很远处的角落望着他。那双眼睛像他在夜里从家看到的海，平静到没有任何评判，但那一刻他如同临渊。可等开学时再见那双眼睛时，他只感受到蛊惑。

他那时才明白原来他所有的敏感和**都已经在那个雨天的吻里苏醒。

方可期终于有力气站起来，拉开吊灯，这间不大不小的出租屋在光线下清晰。它陈旧，自他有意识以来就和父亲住在这里。现在他一个人住，陈设比以前的简单更简单，但较之整洁而显得年轻。

他走到窗户边的角落，那里立着一个小冰箱。打开，里面存满各式各样的酒，他开了一罐，以他的体质不知道这一瓶够不够令他意识模糊，直到瓶快见底时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动作迟缓，他脱去衣服倒在床上，手摸向腹部，那里有一条蜿蜒的纹路。

睡去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决不能重蹈覆辙。

***

参城今年三四月份的天古怪的很，风童山的烟呀雨呀就没有散干净的时候。林难下午放学又溜进三班的教室，他自顾自地说，印象里老天只在他乐队正式成立的那天庆祝性的晴了一下，未免也有些太给他面子。

今日份迷惑发言来得猝不及防，三班同学显然没准备好，能沉默的都马上沉默。秦至画着函数图像，搁坐在林难旁边无语了半天，最后出于一点于心不忍，“而你未免也有些太自作多情。”

一边班长犯愁：“这雨虽然不停，港区的垃圾也没见少呀！中午开会才说的好消息，辰海一学期不知道开始多少回的沿海环卫活动又要开始了！这回三班在劫难逃，今天晚自习抽一位，周五放学跟着学校去景区捡垃圾，不知道是哪位小朋友这么幸运呢！”

他话音刚刚落，班里就一片怨声载道。

林难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看着秦至说：“刺激，还是你们班会玩儿。”

要说这活动辰海中学平时就没人想去，那中段考前学校里凡是个人都不想去。学习这么紧张，有闲工夫还不紧着玩儿，谁愿意这节骨眼上去捡垃圾。要真能有些作用就罢了，可这偏偏属于辰海为数不多的几个面子工程之一，回回都是垃圾还没捡，照片先拍了一堆——而且有人怎么就那么闲，下雨天还往海边扔垃圾？

秦至翻着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去的数学卷子，想想就爬了一身的麻烦，他冲林难皮笑肉不笑，“呵呵。”

而当晚，商辽就无比光荣地被抽到学号，成为了三班派出去捡垃圾的那个幸运鹅。

他当时在整理书包，感觉到投来的视线一抬头，看着黑板上投影着的那个巨大的学号是他。班委在前面起哄：“恭喜辽哥！” 班里吵吵嚷嚷，赶在下半节自习的数学限时测前什么都能拿来大惊小怪。林淼把笔盒拿着握在手里，递到他嘴边，商辽本来没什么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看他的好同桌，似笑非笑：“这也感言？我写篇作文给你要不要？”

一阵哄笑。墙上挂着的时钟分针走到晚八点整，数学课代表教室门走进来发卷子，数学小测正式开始，这才缓缓安静下来。

商辽坐在位子上写题。捡垃圾不重要，在商辽眼里，中段考同样也没那么重要。他平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活动不会主动参加，但落在身上他也没什么好说。

何况摄影社要负责拍照片。他本身就有可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