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周五林难没邀功,但天气算比较给面子,虽不怎么见阳光,但雨没下了。湿气依旧很重,商辽坐在学校的巴士上看窗外,斜后角的人推推他,后排的摄影社社长叫人给他传了台单反。
已经快到景区,商辽将单反拨到开机,想转过去对窗外测光,回头看见斜前面的座位,栗发白肤的一片背影,是坐在第一排的方可期,细白的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懒散的垂着,指间捏着一份出行名单。他的头偏向里,像是睡着了,商辽看不清,拉长的侧颈有一段很好看的弧度。
商辽沉默地看着他,贴在快门上食指动了动,将镜头对向窗外,相机显示出一个合适测光值,他动手不知道对着什么拍了一张。
他们下了车,方可期又回到了那副清醒又一丝不苟的状态。吩咐义工联的人给他们分组,他和高二年纪的几个人边说边走,给小组发垃圾袋。
时间是九十分钟,每一组有人拿表,到五点半准时回来集合。带队的老师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在白板上,学生们记下来,就一组组散开。
商辽刚要跟着同组的人走,就被摄影社的人拉出队伍。见几个人拿着单反已经凑在一起,有人跟他笑:“捡垃圾还是拍照?你自己选。”
不知怎么,商辽脑海里闪过在车上方可期的背影。苍白的颈和腕上青蓝色的血管。他向组长挥挥手,跟着摄影社的一群人走了。
他们沿着海岸线走,大海在阴天里发灰,来做义工的同学也很老实,只简单的说话拿夹子拾垃圾,平时活泼的人也没做多余的事。
沙地软,海风咸,大家都想早做完早走。方可期往前走,黑匡威做旧的底微陷下去,留下很快会被冲掉或盖住的脚印。他监督,手上和身边都孤零零的,路过一组一组的人,多少托些天气的福,袋子里都没多少东西。走再远一点,带队的老师在身后化成一个小而圆的影,他看见商辽脖子上挂着相机绳站在远处,校服外套拉开,机身被隐在怀里,手边燃着一根烟。
商辽看海的样子和平时不大一样,惯常的淡漠微妙地演变成一种冷峻,方可期隐隐觉得有些悲伤。他又不自觉的疑惑。
“烟头别扔在这里。”他看着商辽,语气很是冷淡。
商辽一个目光也没有给,但能他听到。
掠过他身上的风似乎在暗示方可期走近一些,方可期也这么做了。等到他与商辽之间的距离令风来不及吹散烟味,商辽身侧的手动了动,他把烟递给方可期,嗓音比浪声低,问他说,“抽吗?”
方可期皱了眉。
方可期常年混在灯红酒绿里,他习惯酒精,却从不抽烟。素来聪明的深棕色眼睛头一回有些茫然。他垂眼,看见烟的海绵一端,濡湿的微皱,还现着浅淡水渍。
他受到蛊惑,不自觉地疑惑也冒出来。玻璃一样的瞳孔此刻好奇而懵懂,他伸出手,在商辽的指边掐住那根烟头。
吸入口的同时他开始咳嗽,不知是不是所有烟都这么呛。手来不及放下,风带着一阵烟卷上来,方可期咳嗽声未停,又被迷了眼睛。
他没发现商辽适才吝啬的目光此刻毫无保留的打在他身上。他咳得太认真了,还是没有把口腔里的烟味咳尽。但他狼狈中听见商辽的笑声,很克制地,像商辽突然倾过来的身体,在被方可期的手指把烟抖掉之前,他伸手又把它收回去。
只是很短的一瞬,却足够给方可期一个被拥抱的错觉。彼此之间还有浅淡的烟草味弥留,像这角落里一个散不开的秘密。
所有人都提早到了约定地点。处理垃圾后坐上返程的车。司机把住在附近的学生送到景区外里公交车站,其他人要等进入市区再换乘。
商辽又没有回市区的家。他跟着方可期坐上回港区的公交车。他们奇怪地坐的很远,路上说不着话。直到到站下车,也没有一句道别。
但彼此转身时,商辽的手从校服的袖口里伸出来。那截烟头仍被他掐在手里,火星早在海滩就被风吹灭。
他抬起手,将它重新含住,走在路上,默不作声地尝到一丝甜味——
方可期在暮色里回到家,靠窗发呆时突然撩开衣摆,他垂下头,手抚上横在他腹部的纹路。
那是他的纹身,凶狠而深刻的穿过他的肚脐,红和青交缠在一起,是他刻意纹在腹间的,一道丑陋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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