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2 / 2)
她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任雪穿过操场要回宿舍,有几个男生拿着球在打闹。任雪抱着书经过他们,一个男生被其他人推了一个趔趄,朝任雪倒过来,任雪差点被他带倒。男生们开始起哄,那个撞到任雪的男生吊儿郎当地道歉,任雪点了点头要离开。
她没能走成——任雪的头发挂住了那个男生的书包,怎么弄也弄不下来。任雪从来没这么讨厌自己的头发,这个意外使她和那个男生一直连着走到宿舍区前,其他的男生全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一群人僵持在宿舍区,人来人往都是一脸好奇,最后任雪狠狠心抓住头发生生扯开来,在男生们喝倒彩的声音中快速离开了。
她一回到宿舍,就被抓着头发拽到洗手池前,她的身体撞在门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任雪心里一惊,她开始拼命地挣扎,好几双手一起按住她,任雪的头被按在洗漱台上,苏慧一边拧开水龙头一边道:“操/你/妈的臭/婊/子勾引男人勾引到老娘头上来!今天就让你看看惹我是什么下场!”,她用力把任雪的脸掰过来对着水龙头,将水拧到最大,水柱用力冲进任雪的鼻腔里,任雪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艰难地睁开眼,顶上悬着三颗狞笑的头颅,那是她的室友们。苏慧的脸上没有愤怒,她甚至很兴奋。
她们都很兴奋。
“啊!!!!”任雪长长地尖叫了一声,像动物濒死时发出的声音。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摆脱了那几双手,她用力地朝苏慧的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她和苏慧撕扯在一块儿,她用力地拧着苏慧的胳膊,任雪的指甲陷入苏慧的皮肉里,苏慧开始尖叫,她的拳头不遗余力地打在任雪的胸口上,任雪抓着苏慧不放,她要狠狠地让她知道什么才叫疼。
最后是宿管来把她们分开。
第二天任雪和苏慧同时被叫到德育处,苏慧模特儿一样地展示她的伤口,任雪才知道她为什么不跟她一样,去用指甲掐她,明明这样才会比较疼。苏慧没有给任雪留下任何证据,仿佛她才是受害者。
一中今年就要评选了,这个关头不能出任何事情,她们被训斥了一顿,任雪被打断了话头。她们俩被放回来的路上,苏慧悄悄地对她说:“看我不弄死你。”
5月里剩下的日子,任雪的床铺没有一天是干的。她们洗完衣服把水泼上去,扫完地把垃圾倒上去,任雪的床成了宿舍的垃圾桶。起初任雪还能硬气地把脏了的被褥直接掀到苏慧头上,但那除了让她们的行为变本加厉,没有任何好处。
她也想过告诉爸爸妈妈,但她可以预见到他们的反应:“谁叫你当初不听我们的?”
是擅自主张读了文科导致这样的下场吗?全都是她的错?难道别人一点错都没有吗?任雪陷入深深的怀疑。
她写了一张纸条夹在作业里交上去,希望那个当初尊重她的意愿的班主任能够看见。结果她等了两天,三天……一个星期,班主任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个人在走廊上看见班主任走过来,班主任远远地移开了目光,不和她对视。
任雪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知道她被如何对待着,他们不是不知情,他们全都很清楚。只是没有人愿意救她而已,他们有自己的苦衷,临近高考,学校评优……
只是没有人愿意救她而已。
任雪把自己整理的语文答题技巧和英语常用搭配又认认真真地誊写在两本新的笔记本上,拿去送给展停星。展停星穿着短袖拿着球,他热得像小狗吐舌头,用手背擦去额头的汗水,整个人热气腾腾地。展停星很惊喜地接过她送的笔记,道:“啊?你不用啦?”
任雪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着说:“我用不到啦,送给你。”
上课铃响了,展停星夹着她送的笔记本,她当时买的时候没想到要送给展停星,本子全都是粉色的,给男孩子用好像有点违和,但是展停星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他笑着说:“谢谢学姐!上课啦上课啦!”然后搭着沈牧初的肩膀开着火车进了教室。
任雪看着他的身影离开,那是她最后一次去找展停星了。
其实任雪有很多次都想崩溃,干脆告诉星星一切好了,即使星星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一定愿意救他。但等任雪见到展停星,又觉得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她永远也不要让这么好的人知道这么坏的事。
离高考还有4天,一中开始布置考场,高一高二迎来小假期,高三的学生将去迎接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之一。
任雪上了文科楼的楼顶,通往顶楼的门本来是上锁的,但锁已经锈透了,任雪也能很轻易地把它掰开。
其实都是一些小事情对不对?其实当时选择理科也不见得就是“违背初心”,苏慧那样欺软怕硬,任雪从来没有怕过她,如果去找教语文的班主任认真地谈一谈,也许她会偏向她这一边,毕竟任雪的语文一直都是第一。
如果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不一定会责怪她,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任雪站在边缘处,有人发现她了,他们高举着双手,嘴巴大张着,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任雪站得很高,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如果她跳下去,一中今年的评优应该会泡汤了吧?任雪不是很在乎这个,但是领导们很在乎,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她想起那些被论斤卖掉的可怜诗集,她现在还能背出来。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任雪的一只脚踏向虚空。
“没有别的选择
在我倒下的地方
将会有另一个人站起”
她的身体前倾,在夕阳下巨大的火烧云中映出一个纤细的剪影。
“我的肩上是风
风上是闪烁的星群”
她学会飞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