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来了个妖精（2 / 2）

荧惑见状，便不再多言。他伸手去接杯子，故意将指腹按在徐心繁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挑逗般地轻点了两下，又在那人拿眼瞪他时若无其事地滑走了。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在酒肆的旗幡后头悬着，越沉越低，像是半融在栖凤江里的一团胭脂——暧昧缠绵，令人无端着迷。

荧惑与徐心繁对饮无言。春风拂过，吹落竹棚边的一树杨花。飘絮翩飞而下，停在道士被风吹乱的发辫上，也停在青衫公子薄唇边的杯沿上。

“你为何要杀那鲵精？”徐心繁突然问道。

荧惑眨眨眼，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口气：“本公子闭关修行两百年，自出关后便独自一人信游神州，一路从赤溪到了这江南麓州。”他见徐心繁正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己瞧，便刻意停顿了一下，摇着扇子轻咳两声，“经过浣沙村，恰巧碰上此次你救下的‘圣女’。我看她实在可怜，如花一般的青春年华就要葬送在那绿茵茵的江水里，心下不忍，便想帮她一把。”

徐心繁将半边眉毛扬了一扬，说话的口气依然平平淡淡，既不热情，又算不上冷漠：“赤溪岛四面环湖、草木丰茂，林中多虫蛇、水中多鱼蚌。天下万物，飞禽走兽，其中唯有鳞族最为冷血寡情。”他抬起手，抚去发间停驻的一朵飞絮，“你说这些话来骗我，若不是当我痴傻，就是你自己痴傻，枉费苦修，白白闭了两百年关。”

“……”知道糊弄不过去，荧惑只好收敛笑容坦白道，“虽说你我殊途，但今日能坐在一起对饮，就算得上是随缘而聚的朋友。实不相瞒，本公子此次周游之行，全是为了寻人。”

徐心繁点点头，明亮有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荧惑，里头似有千颗万颗星辰。

“我自西向北而行，又一路南下，多番打探，都没有听说那人的消息。直到了麓州，才收到风声，传闻他在栖凤江中兴风作浪，犯了不少恶事。”荧惑摇着扇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少了轻佻的神色，他的面貌竟显出几分妖异阴沉之感，“等我赶到浣沙渡口，才发现原来是一只成精的大鲵冒了那人的名声，占地为王不说，还对本公子口出狂言，盛怒之下，我才把那小妖给撕了。”

“仇家？”徐心繁看他脸色阴晴不定，一猜便知。

荧惑的双瞳刹那间由深变金，洄光流转，如骤雨闪电、怒海翻腾。他咬了咬牙，手指握紧又松开。终于，还是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一笑道：“区区旧怨，不提也罢。”

话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徐心繁低下头吃了牛肉，再把新上来的一壶酒倒进自己的水袋中，接着站起身背上木剑，朝着荧惑弯了弯腰，就算是告辞了。

“时辰不早，贫道还要赶路，就不陪公子喝酒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荧惑拍拍身上的柳絮，笑得又邪又浪荡：“徐道长，您这就有些不地道了。好歹是修行人，怎么连妖精的酒钱也诓？”

“贫道向来两袖清风，身无分文。”徐心繁甩甩手，半点也不觉得惭愧，“公子一身贵气，一看就知道有财有势，怎么如此小气，几文小钱也要跟贫道计较。”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谁知却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

“道长，”荧惑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冲徐心繁说道，“本公子一人独游天下，实在好没意思，我瞧你也是孤身上路，不如就和本公子结个伴，一路同行，聊天解闷可好？”

荧惑原本只觉得徐心繁这人有趣得紧，想随口开个玩笑来逗他，岂料那道士竟真的停了下来，任由荧惑伸手拽着他的衣袖。

徐心繁站在温柔的霞光里，垂下眼睑定定地望着斜坐的青衣公子。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用平淡如水的语气向荧惑回了一句……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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