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中血（四）（2 / 2）
那老者似乎现在才看清楚叶怀琅背后跟着的林溪，瞬间收起哭嚎望了过来。
“这位是？”
叶怀琅的脸色有些红。叶怀琅本想带着林溪见家长，家长没见到却看到一个‘小辈’，虽然也算是见着亲人了，但这‘亲人’看起来着实有些古怪……
林溪心头也是这般想的，但她没有再脸上表现出来。她把之前准备悄悄丢下的摄像头的钱放在了老者的手里，挤出一个热情的笑，“哈哈，初次见面，我是他的女朋友，琅…怀琅说要带我来见见祖宗，确定我们的关系……”
老者一下子瞪大了眼，望了叶怀琅又望了林溪一眼，“你，你是小师婶？”
迎着老者激动的视线，叶怀琅红着脸点了点头。
老者眼底浮现了几分喜悦，诡异地看了叶怀琅一眼，又盯着林溪打量了片刻，立马擦干眼泪，拉着林溪的手往里走。
“你别介意，我这老头子老年痴呆，每次看到年轻一辈都会一时糊涂想起我那可怜的英年早逝的老师叔，”老人家叹了口气，语速很快，逻辑也十分清晰。“师、怀琅这孩子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十分纯善，又老实，长得又好，武艺高强，当年喜欢他的人从山上排到了山下，小姑娘你可真有眼光……”
林溪僵硬地笑了起来，心里头又有些欣慰，这老人家许是怕她嫌弃叶怀琅，才这么欲盖弥彰地解释。
林溪正要答话，便见到老人家将林溪塞给他的钱塞回到林溪怀里，又给林溪倒了一杯茶，“哪能让你这小姑娘出钱？你别看怀琅他看起来一穷二白，其实呢，他的钱我都帮他存着……”
小时候受王金花女士熏陶，林溪虽然现在买不起，但也学会了品茶，手中这茶芳香扑鼻，显然价格不菲。
“当年国家改造这景区的时候承诺给我们这些住户一笔拆迁费，我没要这钱，只想留在师门之中。国家想着我也算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于是便承诺给我年收入的10%，允诺我住在这后面……”
“我把钱平分了两份，一份不动用给怀琅留着，原本打算要是他没有回来我就在死后将这笔钱捐出去，一笔我现在留给自己家里用……”
老人家絮絮叨叨，林溪却几乎已经听不见别的话，她转过头，望向一旁一脸无辜听得懵懵懂懂的叶怀琅，咽了咽口水。
她看新闻里说这天师门景区一年的收入是几百亿来着？
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叶怀琅这一份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亿！
而眼前这个男人，前天晚上还在沮丧地对自己告白说什么他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
她这是捡到了什么绝世大宝贝！
林溪觉得自己做梦都不敢想，她都已经做好了以后拆迁了楼之后用拆迁款包养叶怀琅的准备。
林溪的目光太有实质性，叶怀琅困惑地望了过来，正要开口问，便见着一旁老者觑了他一眼，拉着林溪到了一旁。
“我过会把那张银行卡给你……”
“你这样的普通人也好，看着师叔、怀琅重新有了对象，我真的很高兴，”老者悠悠地叹了口气，收起嘴角的笑容，“你不知道，他曾经遇见一个妖女，那女人本领高强，我师叔为了她把命都差点搭进去……”
林溪有些心虚，她觉得老人家这样在叶怀琅的长辈和晚辈之间切换也很累，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叫林溪，其实，我跟您的孙子叶川是同学——”
“也姓林啊！”老人家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皱了皱眉，良久忽然间瞪大眼，以一种看到禽兽一般的目光看了叶怀琅一眼，一边问着林溪，“你就是叶川说的灵异研究系那个力大无比的女孩子？”
林溪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也好，”老人家干笑了一声，慈爱地拍了拍林溪的肩膀，“其实我们还是校友！”
“我就是七十年前这个专业最早开的时候进来的两个人之一。”
“你也别不自在，”老人家笑了笑，“看来我们这个专业专门收美人。我进这个系的时候大约是七十年前。当时这片地方还是军阀治理，他们想夺取我们天师门的手段，便开了这个‘灵异研究系’，我的师兄师傅师祖们都不屑去那个班，最后就将刚刚入门的我推了过去也算做了应付……”
“军阀气得要死，为了挣回这口气侮辱我们，他将他新收的一个戏子姨太太也塞进了这个班，意思是想骂我们天师门的人同戏子无误……”
“那个叫做虞凤的姑娘当年也跟你差不多年纪，后来军阀捧她，她是最早一批上屏幕的影星，你现在去找还能找到她的一些黑白影像资料，她也是一个顾盼生辉的大美人，说话温温柔柔，能做一手好菜……”
……
老人家活得长了，见识到的东西也多，三言两语间就几乎说尽了这些年时代和社会的变迁。
林溪勾了勾唇，看了一旁的叶怀琅一眼。
她心中明白，老人家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叶怀琅听的。
而他说完了自己的经历之后，便也轮到叶怀琅了。
“天师门翻修了四次，到了而今就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老人家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将这片地面保存下来，想到万一还有别的门派或者故交来访，也有个地方招待……”
“可惜，所有的门派都没落掉了……”
老人的声音到了这里就停了，他说得倒是轻松，但是林溪却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了他这些年的艰辛。
一个人守着一栋房子，等着一群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来客，这种寂寥……
老人说完之后便睁着眼望着叶怀琅，意思十分明显。
——我说完了这些年的经历，便也到你了。
林溪没有说话，她其实也很好奇叶怀琅这些年的经历，毕竟叶怀琅脖子上时不时出现的‘黑线’还有叶怀琅之前听起来有些不祥的话其实证明了很多东西。
“我……”叶怀琅抿紧了唇，看着眼前师侄不再明黠布满了皱纹的眼睛，猛然间垂下了头。
“我忘记了当年发生了什么。”叶怀琅的声音有些沉闷，“当我醒来之后已经到五十年前。”
“我是在地穴醒来的，身旁一个人也没有，我的样子也没有变老——”
“ 之前和我一同参战的人的尸体都化成了白骨，而这时候我发现，戾气再次冒了出来…… ”
“地穴是什么？戾气又是什么？”林溪皱紧了眉。
“地穴是传闻之中虞期坑杀四十万人的入口，但怎么打开这入口没有人知道。”一旁的老人家肃下了眼眸，看着林溪脸上的不解，又一次解释道，“而戾气是虞期当年坑杀的四十万人留下的怨念，这种怨念经过千百年的积累化成了戾气，能够夺人神智，杀人无形，一旦地下的杀阵开启，必将生灵涂炭……”
“是我们在虞镇碰到的那些黑气？”林溪望向叶怀琅，后者点了点头。
林溪跟老人说了自己一行人在虞镇遇到的事情，老人眉头皱了皱，解释道，“虞镇有虞期的血脉，地下脉络想通，戾气可能就被虞镇的祭祀引了过去。得亏你们阴差阳错破了他们的祭祀，如若戾气从虞镇泄露了出来，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所以，叶怀琅这些年一直在制止戾气？听说那戾气蛮狠，那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戾气如今是要再次泄露出来了吗……
林溪和老人的视线都不由得落在了叶怀琅的身上。
“我被戾气影响，这些年忘记了很多东西，一直浑浑噩噩，只记得要阻止戾气侵入到地面上来。”叶怀琅抿唇看了看天，微微垂下了头。“后来想找个地势开阔一点的地方可以纵观全局，就认识了林溪的外婆，阴差阳错住在了她家屋顶之上……”
“至于我这些年一直在做什么，今晚你们便会知道了。”
这一晚月色十分明亮。
林溪和叶怀琅在老人这里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大约两点的时候，叶怀琅推开了房间的门。
林溪和老人对视了一眼，跟在他的身后。
青榆市山地极多，叶怀琅钻进了山林之中，行进的速度飞快。
一旁的老人家虽然看起来年迈，但是同样脚下生风，速度比起林溪来也慢不了多少。
叶怀琅行走在山林里如履平地，到某处山脉的时候，叶怀琅猛然间停了下来。
林溪感觉到了危险，张开手臂阻挡了跟上前来的老人。
青榆市大部分都是山地，地底下的情况也十分复杂，有着不少岩洞。
林溪看着地面上忽然间冒出了一股黑气，那黑气似乎碰到了美味的食物一般，包裹住叶怀琅，拉扯着他往地下而去。
林溪眸光微敛，正欲跟上叶怀琅，这一刹那，她的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
***
“林溪，你还醒着吗？那歹徒出现了，而且不止一个——”那端孟升说着什么，叮嘱林溪有空的话帮忙过去围堵，歹徒正在四下逃窜……
林溪挂了电话，跟着老人进了叶怀琅下去的洞穴。
出乎林溪意料的是，这个洞穴之中似乎有人来过，里头有不止一人走过的痕迹，地下似乎还有点点血珠。
越往下地洞愈发宽敞，渐渐地出现了很多岔路，林溪一瞬间寻找不到叶怀琅的踪迹……
林溪和老人对视了一眼，正打算分开寻找，忽然间某条岔道之中传来了似是有人奔跑的声音……
林溪眸光一敛，同老人往那个方向走去。
“嘭”地一声，走了几步之后，林溪忽然间听到了开枪的声音！
不对劲！
林溪和老人对视了一眼，猛然间想到了孟升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
夜穗门的逃犯也逃到这个洞穴之中来了？
林溪一时间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平时有孟升照拂掩饰，林溪一般接了活都是在私下里进行，因为叶怀琅的身份未知，林溪下意识隐藏了叶怀琅的存在……
而此时叶怀琅就在前方，他没有证件，又被黑雾缠身很大可能已经失去了知觉，万一被当做了绑架孩子的夜穗门余孽……
林溪一时间只觉得喉咙发紧，飞快地朝着发出枪声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溪只觉一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然而地底的岔道太多，看似很近就快跑了过去，实际上林溪却似乎没有靠近多少……
林溪心急如焚，只觉得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枪声断断续续，越来越近……
林溪转过一个岔道，猛然间撞上了一个人！
在这人的枪口对上自己之前，林溪已经大喊出声，“是友军！我我是孟升叫过来的热心市民！”
眼前人惊疑地望了林溪一眼，后头的孟升喜出望外，跑过来朝着同事介绍道，“这是我叫过来的武林高手，局里打算年底给她颁热心市民奖的那个……”
“对，她就是林溪！”
显然林溪进进出出警局多次已经在警局有了良好的名声，那警察打消了怀疑朝着前方继续跑了过去。
孟升这些年疏于锻炼，跑起来有点喘气，一边跑一边告诉林溪，“这两歹徒跑到这里来了，真的是……”
孟升话音还没落下，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里头充斥着黑雾，黑雾从某一个岔道里头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有跑在前方的警察一时间刹不住脚步跑进了黑雾之中，然后后方的人发现前方同事的神情猛然间呆滞起来，如若行尸走肉一般朝着里面走去……
“不能进去！”跟着林溪进来的老人连忙制止了那些同样想往里头冲的警察。
当地的警察认出了这一位是经常上当地媒体的宗教代表，一时间眸色变幻、相对无言，却也没人敢上前了。
林溪眸光一凝，冲进了黑雾之中将那人拉了出来！
那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老人眼眸复杂地望着林溪，张了张唇正打算说什么，林溪已经再次钻进了黑雾之中。
那些黑雾围绕在林溪的身边似乎想往林溪的身体里钻，可是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只敢缭绕在林溪的身旁。
林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但这种现象显然对她有利。
林溪钻进了那个黑雾最多的岔道。
林溪愈发肯定这地方有人来过，这岔道前方有一扇简易的木门，地上传来阵阵腥味。
林溪垂头仔细辨认，似乎地上用鲜血画了一个古怪的阵法。
黑雾在岔道前方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岔道中间却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林溪凑近一看，叶怀琅身上流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无数黑气盘旋萦绕着冲进他的身体……
这分量几乎是虞镇遇到的几十上千倍，因为疼痛，叶怀琅的五官似乎都变了形，咬着牙低低地闷哼出声。
林溪有点想哭。
在过去的五十年间，为了防止这些戾气危害人间，他就这样以身体为容器，一直默默忍受？
这时候，不知从哪传来一阵轻响，林溪眸光一凝，猛然间垂下了头。
黑暗中一丝亮芒，有人拿着刀朝着林溪砍了过来——
而在另一个方向，有人拿着刀朝着叶怀琅刺了过去！
声东击西？！
林溪咬牙，伸手去抓刀刃，一边一脚踹向偷袭自己的人！
——传闻中夜穗门的人进了夜穗门之后就将灵魂完全献祭给了这个杀阵，如今看着这两人在黑雾之中来去自如的模样，显然传闻并不假。
那刀刃被林溪的手握住，在林溪的手心划破一道伤口，林溪也顾不着管这道伤痕，用力一掰将整把刀子彻底掰断。
另一人被林溪踹了一脚，发出一道闷哼，缩到了墙角。
林溪心中稍稍解气，她这一脚可不轻，估计踢断了那人的肋骨。
而不知为何，那些一波接一波涌来的黑雾在这一刹那忽然间像退潮一般退了回去……
林溪愣了愣。
那两个夜穗门的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蹊跷，不再恋战，猛然间后退了一步钻进了岔道之中——
林溪并没有追上去。
如今黑雾褪去，她用手电光照亮了山洞的两旁，发现了哪几个丢失的孩子，这些孩子垂着头软绵绵地倒在角落里。
看清楚那些孩子所处的位置之后，林溪只觉心中一阵发麻。
那些孩子的身后都放着一面鼓，那鼓面异常光滑，俨然是用人皮制成的，绘制着诡谲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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