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Collins的这些回忆很长也很乱,他更倾向于回味那些他喜欢的,带有牛奶和杏仁味道的画面。他会跳跃,甚至遗忘一些他不喜欢的,不愿意承受的。就如同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Collins的朋友很多,可他总是仅仅提起小钻头的那些趣事。其他的人的名字他几乎从未在往后的日子里提起。Collins痛恨极了触景伤情,他的房间里从不悬挂任何一张合照,因为他曾经同合照里的那些人都交往甚密。很多时候,他们仅仅能谈论那些因为衰老而平静离开的老人们。
“以前带我们训练的罗林先生,他的胡子永远像抹了油一样粘在一起。他总是重复那句著名的话,你记不记得了?”
Farrier便怪腔怪调的学起罗林先生讲话,他得故意把自己的嗓门提高,然后用舌尖斜斜地抵住上颚。
“伏尔泰说过,人的本能是追逐从他身边飞走的东西,却逃避追逐他的东西。这句话尤其适用于飞行员。”
罗林先生是一个年纪很大的教官了,听说曾参加过一战,且被敌人的子弹崩碎了半颗门牙,以至于他说话漏风。但他却意外喜欢用极为夸张的语气和文学巨匠们的名言来说教。其中伏尔泰的这一句他几乎每隔几天便说一次。每一个经他教授的士兵都能够活灵活现地模仿这一句话。
Collins扯着Farrier的背带将他拉向自己,轻车熟路地撬开那张把罗林先生的漏风都学得像模像样的嘴巴。尽管他们品尝过对方的嘴巴成千上万次,但依然保持着迥异的接吻风格。Collins永远像是一头未被驯服的小公马,他热烈而野蛮。像一个溺水者一样拼尽全力地索取对方。Farrier大概明白这是小家伙处理自己内心创伤的一种方式,这让他们的**时常伴随着末日来临前最后狂欢式的放纵和疯狂。 而Farrier表现得像一个深沉的禁欲者,他在年轻的士兵们中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仿佛身体里寄宿了一个修女的灵魂。只有在眼前这个几乎要把他嘴唇咬烂的家伙因为没有熟练掌握接吻的换气窍门而连连打嗝的时候,他下面高耸的棒槌才会撕裂他平静的伪装,带着炙热的气息宣告他是最最训练有素的**猎人,对如何驯服烈马很有一套自己的高明手段。
他们非常年轻,有大把的精力可以肆意挥霍。而作为飞行员,他们大可不必担心纵欲过度会让他们在晚年被各种难堪的疾病所困扰,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享受生命由于衰老带来的无力感。他们当然不会悲观到做好下一次飞行就会死亡的打算,可也不会乐观到把大家聚在一起聊晚年生活的畅想当真。
Farrier和Collins的名字现在都被写在飞行员俱乐部的黑板上。那里是一个老式阁楼改装的餐馆,他们提供早中饭,晚上的时间只会有酒精和烟继续供应。不是每个人都允许在日落之后进入这个由餐馆变成的飞行员俱乐部。那里只接待战功赫赫的天空霸主。当他们还是飞行菜鸟的时候也无数次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见过这个俱乐部,但是没有新兵会自大地抬脚闯进去。
“要击落多少架飞机才能进去?”Farrier双手插着口袋,他的脑袋上是蓝色小船样式的帽子,那是C级学校的制服样式。代表他已经完成了B级学校150个飞行小时,有了自己的飞行员证书和飞行徽章。
“起码二十架吧,你看黑板上,那些人的名字后面都有至少两排的红色叉叉。”Collins舔一圈自己的嘴唇,接着说。“那些人的名字好像都对应了一种酒。等学校把我们被派往作战部队,咱们也很快就能成为这里酒水单上的一员。”
Collins的话没多久就实现了,比他预想得要早很多。在他们还没有能够击落二十架敌机的时候,就被邀请进了这个他们窥视已久的飞行员俱乐部。但原因令人沮丧,并不是有人看到了他们非凡的前途,也不是因为俱乐部的门槛放低了。Farrier率先发现了其中的蹊跷,那些黑板上的名字有很多都消失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我们现在的人数有所空缺,所以你们两个很幸运。是大胡子推荐你们进来的。”俱乐部的老板也同时是调酒师,他招呼两人过去各选一种酒,冠上他们的名字。
“你们要记得每次来这儿喝酒的时候都要先检查一次酒水单,确保你要点的那一种还是叫同一个名字。”老板非常温和,而且有一种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的优雅。他口齿清楚,把声音控制在一个既不会让周围的人注意到,又不至于让Farrier和Collins听不清楚的微妙大小。他抱歉地耸耸肩,解释道,“最近半年来酒水单修改地很频繁,所以,你知道,如果叫错名字的话,会让大家都非常尴尬。”他好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好像是真心实意为客人带来小麻烦而感到愧疚。而Collins和Farrier则清楚地知道,战争的残酷,已经无法抑制地渗入到人们的生活里了。
“茴香酒现在是没有名字的,是吗?”Collins翻着酒水单,那些酒本身的名字下面有被太多次涂涂改改的痕迹,他要很艰难才能认出哪一些暂时失去了主人。他们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小声讨论着。“我想要茴香酒,先生。” Collins早就瞄好了这种酒,这是他非常熟悉的一种,因为以前他的祖母常常把茴香酒和糖果藏在一起。茴香酒会很容易勾起他对小时候的事情的回忆。他是个快乐的小孩,他的童年算得上是蜜里揩油。尽管父亲非常严厉,母亲和祖母却对他都是近乎溺爱。他出生于一个中产家庭,却过得比真正的贵族都要来得快活。
“不考虑一下Dry Gin(干琴酒)吗,这里非常热门的一种。”老板往前翻了两页,指指干琴酒的位置,表示那里目前也没有名字。“这可是个拿下它的好机会。它很少有这样不被人驯养的时候”
Farrier还在踌躇。他对酒没有什么特别的研究,尽管他的祖父自己有轻微酗酒的毛病,却对年幼的Farrier严加管教。他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名字会让这样一种在英格兰大名鼎鼎的主流酒蒙羞。Collins的手指在下面偷偷挠了一下Farrier的掌心。Farrier扭过头来看他一眼,Collins漂亮的蓝眼睛里面是不可置否的笑意。他爽朗地建议道,“Farrier,我喜欢Dry Gin。如果以后喝它的时候能叫着你的名字,这一定会让我倍感亲切。”
Farrier被说服了,他的名字从此也属于干琴酒了。
他们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里, Collins把老板给他们的半杯茴香酒和半杯干琴酒混在一起。颜色偏金的茴香酒落到透明的干琴里,像是一颗坠落的流星。“这就是The Star Through Adversity,不是吗?”Collins撑着脑袋说。他们的目光追随着这颗星,但很快视线又黏糊糊的交缠在一起。Farrier想,这些酒有奇怪的魔力,他设想着Collins拿着酒水单,点一杯干琴,发出的音节凑成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这样的想法突然让他前所未有的烦躁,他突然非常想要永远活着。仅仅是为了霸占这种他并不爱喝的干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