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自蝶陵入昭国以来，少见昭九冽凝重脸色，近来却屡屡见到，今日便又是如此。
他站起身来，明黄龙袍曳地，走下高台，与蝶陵并肩而立：“国师请看。”
一旁的昭九重拍了拍手。
从殿一侧步上四名黑袍法师，他们有男有女，均是年轻妖族。
“这是从未央学院回来的帮手，都是青年才俊，他们使用独创密术协助我们找到了昭九凌的踪迹。”昭九重微微笑着，“请诸位开始吧。”
四名黑袍法师沉默地拉开距离，分立于殿前四角，古老神言从他们口中吟唱而出，法术的金光从他们脚下蔓延开来，逐渐汇聚。其中一个伸出手，银色的粉末从指缝中倾泄而下，顺着金光铺了满地。
银粉缓缓聚集，最终汇成十几个妖族形体，女子均穿着迎喜的特制宫服，男子则是侍卫的短衣。他们的面庞虽模糊，但也足够蝶陵辨识出混在其中的昭九凌，
十几个妖族步出山腰处的宫门外，有说有笑，变故是一瞬间发生的。
身首分离，银粉倾落一地，全数消失。
蝶陵饶是已有所猜测，仍震惊了。
昭九重挥手让他们下去，才以一种不缓不急的语调道：“昭九凌是在宫门口被斩首，此后又转瞬消失。这四位法师用了几日在各处洒下银粉，又用了两日复原，才得到这事情经过。”
蝶陵侧头看他，注意到昭九戎也神色自然，原来他们早看过了。
“昭九凌是死了，可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朕。”昭九冽苦笑，“渊国太子昨日也来看过，这分明不关朕的事，渊国若硬要追究，朕也无法，毕竟是在断天崖内发生的。”
昭九非叹了口气：“我这妹妹，死也不挑地方。”
昭九冽深表赞同地点头。
蝶陵却觉得昭九非有讥诮挖苦之意，还未细想，昭九戎便道：“此事确实与我们无关，索性推给渊国，让他们查去吧，反正已经有一百渊国士兵入驻都城。”
昭九重轻声道：“只怕他们打着查的幌子，做不相干的事。”
蝶陵颔首：“是这个理。”
“国师，你怎么看？”昭九冽也叹了口气，不待蝶陵回答，就自己先道：“那老祭司也是，说大吉，还枉朕亲自前去迎接，该把他抓回来推给渊九泗处置。”
“陛下，大祭司是九教的部下，位高权重，暂且不能动，况且渊国也不会因此善罢甘休。”蝶陵问，“渊九泗是何态度？”
“他？还是那副神色，昭九凌死了也不见他有伤感之意，真不知道他娶朕那废物女儿来做什么。”昭九冽咳嗽一声，掩饰自己无意脱口而出的称呼，“渊九泗昨日看了，只说渊国必定找到真凶，绳之以法。”
蝶陵闻言，越发觉得世事皆荒唐，昭九凌身亡，她的父兄不关心谁杀了她、为什么杀她，只想着推脱责任、应付渊国，反而是一个长年不见的未婚夫要为她找到凶手。
他却无话可指责，只有自己也一并荒唐:“如今之计，还是配合渊国为主，但绝不可再答应放渊国兵力入城。之前事发从急，陛下应允了也就罢了。昌平是昭国都城，安全为重，此后事态平息，再尽快让渊国撤兵。”
“朕明白，国师也不必过于担忧。”昭九冽拍拍他的肩，“自皇宫建成以来，几百年还从不曾被攻破呢。”
是从未被正面攻破。蝶陵在内心叹息，面上礼貌一笑：“渊九泗日后启程，返回渊国墨冬时，还请陛下说明，臣请从行，作使渊国。”
他一惊：“国师要走？”
“昭九凌之死影响甚大，昭国必然要派一使者去渊，向渊国圣上及重臣表明昭国立场，兹事体大，臣要亲自去面见渊皇。更何况，这已是多事之秋，”蝶陵目光复杂地望向他，声音又轻又缓地提醒，“陛下，三国鼎成已有四百余年。”
意识到他言外之意，昭九冽冷汗霎时满背。
他点着头：“好，好，国师，朕允你。”
昭九非立即道：“事情谈完啦，那儿臣可以离开了吗？”
蝶陵没想到，一向对昭九非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昭九冽发火了，他横眉竖目，怒斥道：“昭九非，朕都未说要离开，你就敢说走！规矩都不懂了？朕要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反正又没我什么事。”昭九非睁大他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睛，无辜极了。
说来也怪，昭九冽的两个儿子，昭九非和昭九重在蝶陵看来都各有可取之处，完美继承了昭王瞳色的却只有不成器的昭九非。按初立的昭国的规矩，昭九非会成为唯一的继承者，但那已是六百年前的事了。
“夜已深，臣也应回见雪楼了，今日难得晴朗，星轨分明。”蝶陵道，瞥见昭九非投来一个感激眼神，他并非有意搭救昭九非，实在心烦，不想再听吵闹声。
在场妖族均知他占星习惯。
昭九冽缓和了神色：“那体谅国师，议事便到此罢。”
“臣谢陛下。”蝶陵行礼。
他们退出承安殿，原地恭候昭王离开，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重重深廊之中。
“大哥，我走啦。小弟，再会啊。”昭九非笑嘻嘻的，不见丝毫被骂的羞愧神色，“天冷，暖床的还等在殿里呢。”
只有昭九戎回了他一个笑容。
昭九重靠近蝶陵：“国师，我们与父皇出自担忧，并未首先遣妖通知您昭九凌死讯，还请见谅。”
“担忧？”蝶陵神色惯常的疏离，“你们多虑了。我不会因为曾教导过昭九凌一段时间，就被私情耽误本职。昭九凌混在出宫队伍中，当视作欲逃，她不仅违背父母命、媒妁言，昭国更因她一己私欲沦落此两难境地，不日我便会请陛下判其罪。”
昭九戎道：“那您认为昭九凌该当何罪？”
“要想渊国不能再追究，要想昭国抽身于此事之外，”蝶陵淡淡道，“太子以为昭九凌该当何罪？”
昭九戎沉眉，似有所悟。
“皇兄，”昭九重微笑道，“是叛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