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昭国王城，昌平。
昌平都府修建于群山内的平原之上，背靠绵延不绝的青碑山脉，九淮江支流之一的涩水与自雪山流下的阿姆河在此交汇，俱成为其天然屏障。
昌平多云雾，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碧空万里无云，惹得都城内的妖族纷纷出来走动——百姓在集市间熙攘拥挤，叫卖声不绝于耳，贵族公子纵马从大道奔过，笑闹追逐，说书的、喝茶的、看戏的、打牌的，各有乐事。
茶楼门槛坐着的老头眯着眼睛，喟叹一声：“舒服。”
路过的年轻妖族不经意听到这一句，停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掀起粗布衣裳扇了扇：“要我说，你们昭国妖族还真是奇怪，这种时候都有心情晒太阳。”
老头瞥他一眼：“渊国的吧？”
年青妖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答，又指了指对面：“喏，卫兵都还在呢。”
自从昭九凌失踪之后，昌平都府便全城戒严，城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已有七日之久，不论白天黑夜，都有卫兵在街道上巡逻，前两天还放进来一百名渊国来的士兵。
“嗨，小孩子懂什么。”老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我敢说，你见着的这些卫兵，今晚上肯定都得喝花酒去，听过昌平流烟阁吗？那才是真正的销金窟、极乐所啊——”
年青妖族却不接他这招。
“渊国卫兵才不会如此。只有你们昭国以为占着个好地势，百多年来娇生惯养出这些毛病。还有那四殿下，说是失踪，我看分明就是逃了。”他嗤笑一声，“算了，我跟你这糟老头子谈什么。”
年青妖族自顾自一摇脑袋，走了。
老头喝了一大口茶，也不在意，他往门框边一靠，抬头望着蓝天，好秋日，实在是不值得恼啊。
顺着他的目光，从繁华热闹的王城中向上看去，才是昭国皇宫，它巍然耸立于青碑山脉的断天崖上，偶有城中多愁善感的书生抬头望见，免不了疑心在这山崖的流岚雾霭掩盖中，皇亲贵族们正笑带讥诮，俯视着尘世烟火，人流如蚁。
实际上，权高位重者皆明白高处不胜寒的苦楚，但虽是明白，又有谁想从高处跌下来？
从皇宫大门铺下的整齐石砖据说共有两千九百九十九阶，先是宽阔大道，而后越来越窄，到了近山顶处，还要通过一座摇晃吊桥。当初的工匠为了修建这座绝壁皇宫，还在陡峭处修建起险之又险的栈道以运输砖木，饶是如此，仍有不计其数的妖族不慎跌下，坠落崖间，尸骨无存。
皇宫之中，最高处并非皇族居住，而是国师用以占卜的见雪楼。
见雪楼是十层的全木塔楼，楼外雕刻着古老复杂的纹饰，唯有国师能全部说出其中蕴含的意味，楼顶则是雕以燃起的火焰，覆盖了整个六角楼顶，远远望去，仿佛楼尖迎风而燃。每到初冬，楼顶火焰是最先沾染霜雪之地，因此昭国第二代皇帝命其名为“见雪”，不过现在的陛下觉其“雪”谐音“血”，寓意不详，正欲更改，最近却又忙得没了这心思。
夜色蔓延，星幕拉开。
见雪楼顶层，精灵倚栏远望，身形纤细，白衣清冷。
他头上的明亮星空璀璨宏大，脚下的点灯城市辉煌灿烂，他却只望着远方的一片黑暗，任目光被吞噬在不知名处。
他容貌妍丽，面孔却是淬了冰般的坚硬，碧如翡翠的双眸满溢了无可言说的沉重悲哀。
良久，他用叹息一般的声音呼唤:“白露姑姑，我当怎么做……”
敲钟声自楼下传来，勒紧了寂静的夜。
他收敛神色，转身下楼。
是总管拉响了底钟，他弯腰垂首：“蝶陵阁下，皇上有请。”
蝶陵神色淡淡：“有劳公公领路。”
“国师阁下，向您问好。”迎面走来的妖族，一身黑衣，几乎隐没在了夜色中。若不是他开口，一副懒洋洋的含笑语调，蝶陵还难以辨识。
“二殿下。”他颔首。
“请二殿下安。”总管微微俯腰。
昭九非停下脚步，露出一抹笑容，纯蓝的眼眸眯成一条狭长的线:“您今日又在占星？”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前些日子我那被卜大吉的妹妹怎么样了？哎，也不知国师您有什么别的高见？”
蝶陵没有答话，他早一步转身走开了。
昭九非跟上蝶零的脚步
“您也是被陛下叫去的吧？”他也不在意蝶陵的冷面，兀自兴致勃勃，“嗨，叫您也就算情有可原，叫我做什么？我才把近来新纳的小妾的衣裳脱了，皇上就差侍卫来喊我，真是扫兴！喏，我这黑衣才披上呐，话说回来，天可真冷。”
蝶陵忍无可忍：“殿下，您方才在做什么，我可半点不关心。”
昭九非耷拉下眉眼，一副难过模样：“哎，我这可算知道了，您平时怎么对待我那可怜的妹妹的，怪不得她常同我抱怨，被你轰出书房。大家都说国师的心肠是铁石做的，当真如此啊！”
蝶陵心道昭九非这厮真是比身为太监的总管还阴阳怪气，索性闭口不言。
昭九非却一路聒噪。
夜已深，承安正殿灯火通明。
侍卫拉开厚重大门，蝶陵率先跨入，一眼便瞧见了坐于宝座上的昭九冽，他已经五十多岁，腹圆发疏，一双蓝瞳也呈浑浊色彩，蝶陵初见昭九冽，是在他四十三岁时，那时的他远远没有现在的老态，还能在宴会上大喝一夜，次日仍精神抖擞。
大皇子昭九戎立在一旁，他继承了母后的棕色眼睛与父皇其它的一切，脸部线条硬朗，身材魁梧，见到他微微一点头。
三皇子昭九重立在另一侧，比起他的大哥，身形纤细不少，不仅黑眼睛，他的面貌也随贵妃，清秀美丽，甚至有些孱弱的秀气，见到他温和一笑。
蝶陵快步走至宝座前，俯身行礼。
昭九冽摆摆手：“国师快免礼。”
昭九非跟在后面，一反路上喧闹，静悄悄地行了个礼，便退到了昭九戎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