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渡灵(五)(1 / 2)
唐顾我示意燕浔去唤断水,来到冼血身边。他听力不像偃甲那般好,只听见一阵“控、控”的捶门声,小橡镇中又安静下来。
“只有他?”顾我无声问。
冼血嗯了声,有点迟疑,仍不能完全确定,躬身,从地上捡起被顾我削断的铁锁,挂在门上随手捏紧。
机关甲单手的握力惊人,锁头瞬间变成一坨铁块,又连接起来。
唐顾我嘴角抽搐,也不知道这门锁上有什么用。片刻后,砸门的声音又从北面响起,这次更加急促也更加激烈,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恐惧,连燕浔也听见了。
他脸色苍白,正牵着断水的袖子。断水虽没有反抗他靠近,却也不理会他,只是双目涣散地看着远方,眉峰若蹙,容色楚楚,便像幅风雪中的仕女图般,连呼吸都是静的。
雪夜死寂中只剩下远处愈来愈重的捶门声。顾我越听越觉得不对,疑惑地和冼血对视。
“我去看看。”
顾我按住手腕,自腕甲中刷然射出一道勾索,扣中墙头后迅速回收,带着他一个纵身飞上墙顶。
镇上家家是这样的封火墙,墙头高出屋顶,呈阶梯形状,墙角略作弯钩上翘,在上面能看见镇中大片景色。顾我一手挂在最高的墙头,半条腿跨在第二层梯度,将七齿钩捏合送回了腕甲中。
远远眺望,夜色铺天盖地,淡月山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顾我在墙上挂着,定睛细看,却见山脉的影子竟像香炉中流淌的烟雾一般坍塌、融化了。
那景象极难形容,北面山脉已经不复存在,淡月山像一团轰然流溢的魔气,自中心向下喷发,乌黑的山影朝着小橡镇滚滚袭来,穿过街道,流经的地方,民居门口红灯笼便被扑灭,山下一带已经漆黑一片。
雪地与黑影的交界线正不断逼进,黑雾中只见民宅的封火墙不合常理地拔高,像一座座城堡般将魔气隔挡在外。唐顾我极力远望,才发现落雪街道上的两个身影,低头见冼血举着双臂,便一跃跳下墙头。
冼血揽腰将他接住,顾我还没下地就着急道:“要死要死,断水姐还没醒吗?再过会儿就出不去了!”
燕浔:“没,你是不是猜错了,她没反应啊?”
“喊大声点。”顾我跑来道,“外面的山都没了。”
“???”燕浔有些茫然,“呃,那要不我们也把她……”他看着断水所抱长剑,将后半句“打晕算了”咽进肚子里。
唐顾我伸手要去拉断水,刚碰到她手背,突然福至心灵,想起邵凌在林间说的话:“断水……阿俏,阿俏!”
这声“阿俏”如咒语般在断水眼底落下一弧光亮,将她唤醒。断水长睫一抖,眨眼间回复清明,比他们二人醒得都要快。她长眉皱起,疑惑地看着围在面前的唐燕二人:“什——”
音节还未吐完,她呼吸一屏,忽然打了个喷嚏。
“……”燕浔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我,掏出帕子递给她,小声问,“你怎么知道?”
唐顾我:“没什么,偶然听到的。”
他神色黯黯,不太愿意将与邵凌剑灵相遇、还从他口中得知了断水本名的事说出来。邵凌看起来曾经对断水、却邪也很好,却害卓霄折剑身陨,她若知道了,一定非常难过。
然而身处幻境之中,这些事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断水扶额疑惑望来,唐顾我刚要硬着头皮开口,就听见北方又一次传来拍门声,这一次离他们更加近了,隐隐约约听见叫喊“开门”的声音。
“陆英航?”断水在晕眩之中也立刻辨别出了这声音的主人,紧锁眉头道,“他怎么在这里——不对,这是哪儿?”
唐顾我只得快速向她解释,来不及说更为具体的来龙去脉。断水虽迷茫,却准确抓住了重点,将白起扛进来的几名弟子都唤醒过来。
大家都是大梦初醒般,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继而冷得发抖。断水也不待他们了解情况,直接下令:“还有多久?你们去其他民宅中把人叫醒,先找到却邪,若是黑雾蔓延过来就留在墙内。我迎着黑影去看,唐小门主,你与我一道,将事情讲清楚。”
剑阁弟子虽茫然,却训练有素,立即各自出门,沿街进宅寻找其他人。白起抱起燕浔,跟着断水,三人两甲寻着喊叫声传来的小街找去,唐顾我道:“淡月山上没有神祠,山也消失了。凌光剑现在化作人形在阵内走动,要破阵,必须要除掉他……”
断水抽剑在手,凝着神色听顾我将入阵后发生的事一一讲来,燕浔本也稀里糊涂地跟着顾我乱跑,听完后几乎震惊了。乌云蔽月,黑夜比之前更为深沉,白雪鹅毛般纷纷扬扬地盖下,几人沉默着埋头快走,被风吞噬得断断续续的声音终于清晰可闻。
“有人吗?开下门,救我、救我——求求你……有人吗!!”
陆英航身上浸湿的血液一半已凝结成冰,一半滴在洁白的雪地中,落成仓皇的血点。他扑在门上,灯笼红光映照下的脸孔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恐惧,手中倒持着容波剑,将门板捶得震天响。
然而无人应答。陆英航冲向下一扇门,身后血迹淋淋沥沥地洒在雪里,延伸至不远处,已被黑雾尽数吞噬。
许多年前,小橡镇的这条路上,也曾有个小小孩童披着血衣挨家挨户地求助。只是当年场景,无论如何也不像现在这样诡谲可怖。
“主人……”唐门甲一路跟着,却不敢上前阻挡,一手捂着腹部,金属面庞上的眉条皱起,虚弱道,“向南边走,出阵去,主人。”
他本就是具悻甲,又被陆英航踹了几脚,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跑来跑去,已经渐渐出现异常,几乎看不清逼近的黑雾到了哪儿,陆英航用力的捶门声,对他来说也时断时续。
“你在做什么?这样做很危险。”他不解地看着陆英航,坚持劝说,“我的建议是,向南走,出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