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渡灵（五）（2 / 2）

偃甲只会重复自己对现状的分析，期望主人采用，但陆英航听若未闻。两扇板门对他来说仿佛千钧巨石，擂响时甚至不会震动。魔气如熔浆般压来，他不得不放弃这间民宅，转身继续逃跑。

陆英航浑身滴着血，将唐门甲甩在后面，偃甲迟钝地举步跟随，已经跑不快，也看不见背后无边无际的黑暗。

陆英航没有发现身边笨重的脚步声消失了，他举剑斜劈门锁，溅出洁白火星。小橡镇的每一座建筑仍对他门户紧闭，但那黑夜中蓦然的亮光，却令他歇斯底里的神智清明了一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陆英航看清了门板上巨大的雕花纹饰。

吞月猫妖的身躯横跨两扇木板，没入一瘦削剑客身体，镜岭云烟横断处，正与另一人相斗。徽州工匠擅木雕也擅砖雕，门罩上团云朵朵，剑光穿过云层向外激射，可见战况焦灼。

正在这时，木纹上两剑客、一妖兽陡然回头，看向站在门前的陆英航，吞月猫妖眼瞳竖做一线，射出精光。

“啊啊啊啊——”

“就在前面！”唐顾我精神一振，抬头再看魔雾，已经几乎逼在眼前，就像古籍中才有的山呼海啸，浪高千尺，“快！”

几人飞奔过街道，果然远远看到浑身是血的陆英航跪在雪中，身边的唐门甲已不见去向。燕浔急道：“邵凌呢？！”

“先救他！”

陆英航已几乎丧失理智，大脑一片空白，见到断水，只是惊讶地呆呆看着，全然不顾黑影已吞噬至身后。冼血上前将他扯起拖走，他也毫无反抗能力，一直嘴里翻来覆去，不断喃喃：“猫……猫……”

燕浔：“快进房子！”

断水祭起长剑，然而陆英航在这里，她竟破不开任何一扇房门。唐顾我射出勾索，砸在墙头便被弹回。只听砖瓦声轰隆隆作响，没入魔气中的封火墙不断垒高，如阶梯状向南倾斜，雪夜中仅剩一半的小橡村，却一片死寂。

燕浔懵了：“怎么回事？”

“……”断水，“跑。”

当即三人两甲，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拖油瓶，背对黑雾夺命狂奔。燕浔被白起抱着，虽颠得****，却还有力说话：“等等，这影子到底是什么……弄清楚了吗？我们就这么拼命跑？”

唐顾我：“不知道……不如你进去试试？没准死不掉！”

燕浔：“白起，跑快点！”

然而带上陆英航后，海潮般的魔雾不到片刻便追上众人。燕浔抱着白起的脖子，看见他们身后的灯笼一盏盏熄灭，黑雾起初是山体逸散，尚且朦胧，现在几乎粘稠如浓液，张牙舞爪地侵噬而来，流经之处，遮天盖日。

断水冲在最前面，不断挥出剑气，试图打开避难所。夜已经极深了，唐顾我压在最后，却忽然之间觉得头顶一黑。

他不由得几步踉跄，心里想道，来不及了。

黑浪向他们笼罩而下。

刹那间天地失色，顾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浑身一个激灵。

然而想象中被吞没的感觉并未如期而至，唐顾我睁眼，大呼道：“断水姐……”

只见断水在黑雾吞没众人前拨剑回守，就挡在他面前。断水剑流光溢彩，可斩一切无实体之物的剑刃放出冰蓝光华，黑浪如同打在礁石之上，轰然一撞，却只能朝向两边冲去。

“断、断水姐，你的剑……”燕浔则已经吓得舌头都打结了，“不不不对，是是是卓前辈的剑……”

断水并未感觉到剑上压力，也是一脸茫然，从抵挡姿势中恢复过来，闻言低头去看腰间。

卓霄所留下的半枚残锋在断水腰间现出森寒剑气，断水归剑入鞘，解开晗光断剑，双手平托。

她伸直手臂，将断剑高举，黑浪不得不又被逼高一尺，剑光宛如结成光茧，保护着众人。

原来斩破黑浪的并非断水，而是晗光！

断水：“师父……”

晗光照亮无际黑暗中的一角净土，积雪在他们脚下飞快融化，唐顾我捂着狂跳的心脏，不住喘气，几乎瘫坐在地上。

“卓前辈在保护我们。”他轻轻道，“这世上如果有人能阻止邵凌，一定是他。”

断水手捧宝剑，眼中噙泪。卓霄自爆剑灵，晗光折断，她和却邪再也没有感受到灵剑的共鸣。然而双剑飞出剑庐，对他们来说，又是一线渺茫微薄的希望。两年间二人佩带残锋从不离身，便是在等有一天，晗光剑能重新亮起。

许久之后，晗光剑体归于沉寂，被黑浪吞噬的一切都消失了，环顾四处，他们正置身于夏夜淡月山顶的吞月猫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