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月正春风(1 / 2)
为赴会,楚音五月初便到了鄢陵,也是她做主同意了姜长千为将舞场修缮要拖后两月的决定。
原本定的是跳一场便走,但既然延后,也到了,鄢陵中繁华景象着实多,她爽快不少,便答应了齐怀文多跳两场的提议。
她也懒得猜这只狐狸为的什么提的议。
至于票价让谁炒得那么高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深究,毕竟姜长千为造那长亭又处理后续不少事宜,确实破费不少,不知最终能让他收回多少本。
除却固定的初一十五的两场舞,楚音大多数时候都与一众相识的舞姬一起练舞。
因从前五年一办的会舞有五十年没有办过,她们之间许多并不认识。其实即便认识了,又因战乱事多并不常见面。楚音在一众人里甚至发觉有一位将近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姐姐,她们小时候在一个舞场练过。
最开头那阵,齐怀文因为种种缘故总要来她们的住处来,这天是送回缝补好花条的舞服,那天是来给某位世家公子送信,隔天又来讲说轻薄某位姑娘的那人已被押进牢中,四皇子亲自盯着大理寺,不必担心。
总之各有各的事,办完后常在楼上坐在往下看她们跳舞。
倒是不时有妹妹们因冷霜记那书去旁敲侧击问,但他嘴紧,没一个问出大概来。但因为聊得多了,不少妹妹便觉得他很有意思,有些为与他聊天功夫都荒废上些。好一个蓝颜祸水。让楚音好一阵教训。
楚音一向是不大爱同齐怀文这种人打交道的。她自小就不喜欢肚子里鬼主意多的,即便齐怀文模样十分的正人君子玉面书生,她也信不过,总觉得自个儿对面不是个人,是尾狐狸,一个不慎就要栽到他挖得坑中。姜长千同理。
当时为商议推后会舞那事,齐怀文专门将姜长千找来,与他一齐对楚音解释。
于是那时楚音对面坐着的,一个是齐怀文,一个是姜长千。一个人笑起来倒还好,两个人一齐对着人笑,总让楚音莫名生出别人将自己卖了自己还乐呵数钱的感觉。因此后来有与他俩一起的状况,楚音能避都避开了。
但往后楚音甚至盼着齐怀文来了,原因无他,沈弃呗。
她早就发觉那个春蓝衣装的少年。
那少年与她年纪相仿,二十岁上下的模样,来了也不做旁的事,常静静看,与一旁飞眉飞眼逗小妹妹玩的齐怀文对比明冽,只一双眼神情专注地看舞。
有几次随着齐怀文在底下,倒是有几个姑娘跳舞不小心去瞧他们被绊倒,跳舞的台子实在不算太低,楚音在楼上攀着栏杆吓得惊叫出声。
眼看会舞在即,出事麻烦就多了。
沈弃因眼睛一直放在舞台上,见一出情况没等人讲,使了轻功去接住人,扶起就走,并不多碰,应丫头们面红耳热的道谢也只垂一下纤长黑密的睫毛,又重走回到齐怀文身侧。
齐怀文含着笑同他说了几句话,楚音听不大清,沈弃只抿唇不讲话。齐怀文兴许是讨不到趣,将目光转向紧盯着他们的楚音,扬起声打趣了几句。
楚音只将视线从沈弃处收回,转身维持着以往的高傲,倒是又听见齐怀文在楼下说了两句沮丧的话。
楚音一面心想你的好妹妹还不够多吗装什么装,一面回想起春蓝衣袂飘扬,足尖点地轻盈救起人的模样,暗地里思忱着没想到沈弃人看起来冷冰冰,心肠倒不错。
也是因为沈弃,才第一次没由齐怀文找楚音,而是自己主动去找到他。
齐怀文当时正在饮酒,转眼看到她,兴许也稍有些惊到,眉峰骤陡,一眼的不可思议。
楚音借着银钱的事与他讲了些,借机无意间问了沈弃的事,至少将名字套来了。
后来倒是又问了几次。往后再想,楚音猜第二次齐怀文就察觉出来了,他笑着歪过头看向在一侧撑头看楼下的少年一眼,又笑着回过脸,装作没发觉的与楚音绕圈子。
这事生了两遍后,楚音便自己下去理有用的,不理不知道,一理才发觉齐怀文净与她讲废话。顺道又哄骗她多跳了一场舞。
楚音是真的很不喜欢同狐狸谈话!
没办法,只能从别处寻消息,一通组合才对沈弃了解出个大致来。
她是猜过齐怀文绕她是因为什么的。
毕竟此番会舞有齐国的姐妹也是来了,虽说她初跳时齐怀文已被卫徵收去了卫地学宫,并没直接见过面,但事迹大抵还是听过的。
齐怀文在崇都是名声极响的人物,少年时文赋惊动天下的主,后来因仕道受阻,自甘堕落去了仍是“闻名”一时。
若非被卫徵收了去,将会是最为人惋惜那类陨落的天才。
当然最重要的,这人确实男女通吃的。
那姐妹还悄悄说,起初兴许圣贤书读得多了,不玩男人,只是他在齐国玩得最好的朋友,就宁将军府的二少爷,只玩男人,后来也都荤素不忌了,至少他肯定不会抵触这事。
但她想了一阵便打消齐怀文对沈弃上手的念头了。
沈弃那脾性……确实不像能让齐怀文怀柔的样子。
说来不好意思,让沈弃主动来话是天书奇谈的事一件,楚音自己曾主动去搭话,可他就没回过几句。
再况且,靠混迹烟柳这么些年的知觉,楚音察觉出齐怀文与姜长千之间有点说不清的在里头,姜长千举止是有些超出幕僚与上司的界。
细想却也觉得再正常不过,那般条件相当的两只狐狸,搭伙过日子,实在合适。
楚音一向觉得感情这事,大多数凭得就是眼缘了,也不能说日久生情的没有,但她是不大有那个耐性去满满养。
于是本着试试的念头,脖子一梗,也就上了。
齐怀文看清来意,很识趣的走出去了,留言道去找一个姑娘交与她情郎的信。
沈弃倒像是不知道这事,直到发觉屋内静得掉下根针都听得真切,这才扭过头来,微紧起眉,十分不知趣的来了句:“有事吗?”
满满的赶客语气。
楚音听见这就想转身走人了,可来也来了,便了。
沈弃原本举着眼睛听她讲话,眉还微挑,可听着听着眼中神色显然冷下去。
楚音讲完喜欢他严谨认真那事,他打断她道,“姑娘错想了。只是那场舞我记得比较清楚罢了,旁的我是看不大出的。我是有些兴趣,但也只是看个热闹,不影响姿态不会注意太多。”
他语气倒还合适,并不冷冰冰,甚至于十分有礼数。但面上神色真的不好。
楚音听了他这没多少意思的话,点头转身要走,心想满满磨,却被沈弃出声拦住。
“他知道这个才走的吗?”用的是有些稚嫩的声音,但语气很沉。
楚音从这里才听出沈弃平日里不爱说话的缘由来。
但那句话中的含义仍是有些多,楚音不免心中一惊,待平复一瞬,还是决定将事实讲了,于是回过身去,“我想是的。”
沈弃原本沉沉看向她的眼睛下视,眼皮一并落了下去,盯着手中的剑。他盯了有挺久,久得楚音都想到他要去杀了齐怀文泄恨那步了。
楚音原本想着齐怀文只是面上看起来浪荡罢了,毕竟从没对这里的姑娘动过手脚。
但没想到这人干了票大的,一下就把自己侍卫和自己雇主一并玩了。
楚音此刻心中十分打结,一时辨不清是窥探出隐秘的难言,还是暗恋以此等失败告终,抑或是旁的情绪。
“这倒不算什么。”却见沈弃摇摇头,又道:“只是我不知道他如何想的罢了。”
说着眉宇又拧了起来,但还是抬起眼,对上楚音,模样静静稳稳的,倒有些惹人心痛。
齐怀文将信送到,又喝了几杯茶,心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辞别回去。
出了屋发觉车夫已在楼下等着他,说是要走了,沈先生在外面等着。
齐怀文随着车夫一同出去,远远看见抱剑站在车旁的沈弃的神情哪里不对,但也不好当场问,原想着上了马车再细细说,谁知沈弃见到他出来,翻身上了一侧的马。
齐怀文猜出沈弃在生气了,但这次确实是他不对,到了齐府紧跑着,才堪堪拉上直往屋中走的沈弃。
沈弃头也不回只道,“放开。”
齐怀文哪敢放开他,“你没经过姑娘的表白,也不太懂这事,我想着至少得让你先经历一次。况且姑娘是对你有意,你自己上去讲才是最好的,我不好掺和。”
沈弃却仍是不答,拖着牵住他的齐怀文仍往自己屋中走。
齐怀文心想这次莫不是玩大发了,正心想着如何收场。
沈弃进门将门踢上,还是没甩开缠在臂上的手。
“我知道,你松开。”他嘴唇抿得很紧,唇角很平,想来仍在气。
齐怀文摇头,语气软和下来,面上一副惯用的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下次真不敢了,真没想到你会这般生气。”
沈弃眼盯着别处,看都不看他。
齐怀文说了一大通,见他仍在生气,叹出一口气,松开了他的手臂。沈弃微微一颤,转身要开门推齐怀文出去。齐怀文注意到他那微微的动作,狠狠一推,抵他在门上,伸手捧住他的脸,吻在他的唇上。
他如早先无数次的一般,用双唇咬着沈弃的下唇吻舔,待唇酥麻起再探出舌尖去撬开沈弃的牙齿,往里了去伸探,同沈弃的舌交缠。
沈弃冷冷的看面前人捧住自己的脸去加深这个吻。齐怀文此刻眼睛闭着,睫毛很密的搭下,微勾着脖子,斜起下巴,是很认真的模样。
齐怀文也发觉到沈弃兴致很冷,并不像往日一般好哄,睁开眼想看清他的神色。
距沈弃初到鄢陵已将近一年时候,沈弃虽未高过他,却也仍往上窜不少,因此齐怀文刚一睁开眼,便直直对上沈弃的眼睛。
正是六月的光景,天热起来,齐怀文额上匀了薄薄一层汗,尤其鼻尖上沁了滴汗珠。
他凝滞片稍,往后仰些,了结掉这个吻。口液顺着嘴角流到下巴,嘴唇亲的有些泛红,他抹了一下唇角。
“我真不是有意的,没想到你反应如此大。”齐怀文垂下眼去,头稍低了些,他是真的在愧疚了。
沈弃借衣袖抹一把嘴,“我知道,你回去吧。”
“真的?”齐怀文不大信,狐疑地问他。
“嗯。”
次日沈弃倒仍是与往日一样,似是一个简单的别扭。
齐怀文却总觉得并非如此简单,便隔着有十天半月没再往外跑,就安生搁家里呆着。顺便催着管家去找了方药材。
他为姜长千拉拢人脉这事已做了有一年半,除去在酒楼中的大把时光,平日里的闲暇也是看书。
他来姜时带了几乎他早早便想好的书录,多是已会背,而且因某些嗜好,藏得都是某种孤本,后来常锁在阁中。入京看的是想起就问姜长千要的,是些姜国各地记录在册的律文与大理寺与官府判定的某些实例。
如今线将近已经搭成,他便该做回本行,去做自己老师做过,也是他在学宫学那么些年学到的东西。
那阵子荒废许久的书房中的桌案上几乎全是摊开的手写书录,送茶的姑娘就见他上午去时是那一条,待下午去了,还在一直翻书,那原本写下的一条也只改换了几个字,手边全是一沓写废了的纸。
再看人也肃整上许多,没了那个功夫多去看侍女一眼,只呷一口茶便让人下去。
无论谁人去了,齐怀文都是那模样,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只在晚上出去走走,顺便看看沈弃练剑。
齐怀文一清净下来,姜长千便开始忙起来,四皇子府开始成了那鼎沸的去处,听说一月里门槛都换了两副。
这期间还生了件趣事,因齐公子整日在家中呆着,沈弃倒也空下来,除了偶尔几日出去找贺泽比试,也就在家中不常出去。他们两个闲空时也再不一同下棋,沈弃同齐怀文撞见也不打招呼,有时就当没看到。不知闹的什么别扭。
有日齐怀文从大夫那里寻了张药方,让人煎了几贴去给沈弃喝。不知究竟是什么药,听煎药那几位略懂医理的姐姐说看几味药材像是治嗓子的。
整个齐府都知道沈弃并不大爱讲话,可也不是哑巴,话自然是会说的,只是说得少。
平常声音压得低了些,初一听不大舒服,但久了便也习惯了去。也不知齐怀文怎么想的,专门寻了那么一副药来。
送药的姑娘想着是药三分毒,在送药时也同沈弃说了这事,出乎意料的,沈弃倒没说什么,边听边将药给喝了,让他捎句谢给齐怀文。
送药那姑娘记得沈弃貌似几天前回来后便再不同齐怀文说话了,等去将话递给齐怀文,齐怀文当时正埋头看书,一并听了她说,待交代到谢他时倒从案间抬起了头来,笑得弯了眼。那姑娘一头雾水,但齐先生心思难揣摩,她便也懒得去猜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药却也只送四天便停下了,缘由说起倒也颇玩味。
第四天早晨沈弃从屋中出来时便是捂着下脸的,指间全是血,去寻水的途中正好撞见要去吃早饭的齐怀文,吓了齐怀文一大跳,一边亲手替他起水一边忙叫人去找大夫。
大夫来时沈弃鼻间的血也没见得停,捂着鼻子的那块手绢已换了两条,第三条也全是血。
煎药的姑娘被叫来,便将药方递去给了大夫,在一侧候着,期间看沈弃血流得一脸纸白,也怕出些什么事来。
那大夫是鄢陵极为有名的,早前与齐怀文有些交情,来的也快。不过,美中不足,脾气是不大好的。
这会一边看那药方一边吹胡子瞪眼训斥齐怀文,说这药阳气盛头太多了,你给他吃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