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见有淳师兄已经走远，我起身伸了个懒腰，四处看了看，万卷楼里的人竟比我来之前还少。踱步到青雉大人跟前，大人正整理借书名册，抽空抬头看了我一眼：“睡好了？”
“嗯。”我应了声，矮身跪下，踌躇道，“大人，昨天谢谢你。”
“我又没帮上什么忙，谢我做什么。七星，”青雉大人示意书童过来奉茶，“喝杯热茶。就在那窗口睡觉，天气如此寒凉，他们又不忍叫你，喝些热茶下去驱驱寒也好。”
我于是坐下候茶，道：“七星？”
青雉大人：“七星拱月，拱月正和暮云整理库房。”
“暮云？”
“寒烟暮云。”
我点点头，接了茶盅。这茶盅暖意上手，果然惬意，这才觉出自己当真有几分寒意来。心里惦记着敲钟，也顾不了烫嘴了，我三下五除二喝了热茶就要告辞，青雉大人却慢悠悠地道：“不如再坐一坐，避避风雨，你现在过去也赶不上上课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青雉大人，原来你是故意的！我走了，谢谢你的茶。”
前脚离开万卷楼时，雨就停了，然而脚步加快，风势也大了起来。我意欲张伞挡风，免得被这风吹乱了妆发，不料刚打开伞，就连伞也给一阵强风卷走了。听四周风声呼啸，草木悲鸣，浸月庭的门窗都被吹得嘎吱嘎吱响，不知哪里又传来一阵瓦片坠落声和惊叫欢呼声，我心里害怕，又被风沙迷了眼，只好就近躲在紫瀑廊下。
紫瀑廊是个藤萝花缠绕成的长廊，木架子足够结实，这时日正逢花开，紫雾溶溶，花藤婀娜，十分繁荣，待在廊内暂时避一避也够了。
也不知这风要吹到什么时候。听着狂风在头顶徘徊，回旋于身侧，狂怒的尖啸声一阵强似一阵，不绝于耳，如有猛兽潜伏，对我伺机而食，虎视眈眈，实在是吓人得很。正隐隐担忧，却听风声中隐隐夹杂着钟声，心道这下完了，要被罚站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我大叫一声给自己鼓了气，捂住耳朵正要出去，就见白慕凡举着胳膊遮着脸从紫瀑廊前走过。大风死死扯着他的衣裳和头发，腰间一块带了穗子的腰佩都被风掼到了地上，当即给摔成了两半。但他毫无察觉，依旧艰难地前往万卷楼的方向。这下好了，他也还没去上课，我总算不会一个人受罚了。——不过他这是干什么去了？
我扶着花架朝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却立时就被撕碎在风里。无奈只好自己走出来，拾了碎成两半的玉佩，再躲回花架底下。
见苏玧也正赶过来，我连忙招呼他道：“你们干什么去啊！”
“啊？”狂风中的苏玧一点也不潇洒从容，他看了看慕凡的背影，又看看我，似乎一时拿不准该走哪边，看喊“小白”慕凡也听不见了，这才一个箭步冲上紫瀑廊。我：“你们怎么没去上课啊？”
苏玧：“风太大，停课了，元娘她们也都回斋舍了，先生让我和小白来找你，好送你回去。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这风这么大，我就想先躲一躲。”
苏玧听了又焦急地看了眼万卷楼的方向，道：“小白看你不在万卷楼应该会回来的，我们就在这儿等他。”
我把手里的玉佩递给他：“这是慕凡的，被风给刮到地上摔碎了，他还不知道呢。”苏玧收了玉佩，没说话。我：“这风怎么来得这样快？上一刻都还是和风细雨，可一转眼房子都要被吹走了。”
“山上就是这样的。”
“是吗？那这风要刮多久啊？”
“刮不了多久，最多明晚就该停了。”说着苏玧不假思索地朝我鬓边伸出手，我本能地一躲，苏玧动作一滞，背过双手低头一笑，道：“我还能把你吃了吗？我是看你周身都是花儿……”
我一摸，果然是一小朵紫藤花，再一看，发间衣上都是。苏玧站开了，调侃道：“怎么，你不会想到兰钦，就觉得所有男子都是坏人吧！”
我低头拍落身上的飞花尘土，道：“那倒不至于此。世上的人本来就有好有坏嘛。不过比起好人，我们身边好像兰钦那样的人更多——利用自己的人力物力权力，来欺压像琴心那样无法反抗的弱者。”
苏玧思忖道：“……你说的太大了点吧？”
“大吗？这样的事在世上比比皆是，怎么会大。难道你我就不是弱者了，我们都是。”
苏玧冷笑一声：“没错。我们都是。”他笑着背转过身子：“可是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还是能改变的。”
“嗯？”
“改变我们自己啊。”
这话刚说完，慕凡就出现在了路口，强风里他被扯得不成样子，可他还在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我喊了几声，慕凡没听见，苏玧急忙走出紫瀑廊，把他迎了上来，道：“你怎么这么久？”
慕凡一看我，呆住了，惊道：“你怎么？”说着他抬起手，手里竟拿着我的伞。莫非他以为我死了？我忙解释道：“这伞是被风吹走的，我方才要回太学馆还看见你了，但你没听见我叫你。”
慕凡抿着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叫人越发不自在，而那双平时清明平静的眼睛里，还分明爨起了一团怒火。“你知不知道这种天气不能乱跑？！你知不知道……”
我忙打断他道：“知道了。”
“知道才怪！”慕凡似乎十分焦虑，他心烦意乱地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一把扶住花架的木柱，又道：“你……”他欲言又止，拿手扶着额头，进而遮着脸，来来去去却总不肯抬头见人。而后他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把将伞扔给我，怒气冲冲地走了。
但才走出两三步却又转身回来，不再看我而是看着苏玧：“你送她回去。”说罢又埋头走进了大风之中。我担忧地道：“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