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少时，元娘来了，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看见我才安定了几分。仆人道：“先生，方药圃正给兰公子看伤，说看了伤就过来，至于兰公子，看上去伤势颇重，也不知能不能过来。”
大司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伤势颇重？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都是元娘为了保护我才伤了他。”元娘咕哝道：“那是他活该。”
大司乐瞟了元娘一眼：“活该？那你来说，你为什么打人？”
元娘瞟了我一眼，道：“他非礼小玉，我担心他又会像打琴心那样打小玉，所以打了他。”
“就因为这个下这么重的手？”
元娘盯着大司乐的眼睛，道：“大人应该知道的，常年习武之人，下手没个轻重，我怎么知道他那么不经打？一拳下去软绵绵的全是肉，哪那么容易就伤筋动骨了。我看是他心虚，索性装病不来了。”
大司乐压抑着怒气看看元娘，又看看我，再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青雉大人，出了口长气，回身坐下喝茶。
不多时，人证物证，以及当事人兰钦都到了。兰钦进门时一瘸一拐地，一见大司乐便委屈地哭诉起来，直接指认元娘打了他，还要给大司乐撩起衣裳看伤。灯光明处，他脸上身上的伤更加惨不忍睹。我偷偷多看了两眼，感叹元娘原来处处都是照着琴心的伤处下手的，而且有多无少，有重无轻。
大司乐铁青着脸，不理会他，倒是先问了方药圃的说辞，又查看了物证：那两封信和花笺。除了兰钦这个异数，一切都论证了我的陈述。
大司乐恨铁不成钢地斜乜了兰钦一眼，把信哗哗扔给兰钦，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安生了多久，啊？”说罢又忌惮地扫了一眼旁人，思忖道：“就罚你去神祠思过一个月，再去马厩扫一个月马粪。你还有什么话说？”
兰钦大惊，扯着大司乐衣角不住鸣冤：“姑父，怎么我平白被人打了还要罚我，该罚是是这个疯女人，应该把她赶出书院，最好关起来。”
“够了。”大司乐努力压低了声音，道，“你还嫌不够乱吗？你让我怎么跟你爹娘交待，啊？”
我：“校规上说，若有男弟子轻薄无礼于女弟子，应逐出山门。大司乐应该知道，这样屡教屡犯的人待在书院，只会成为所有女弟子的威胁，影响到太学馆内的和谐和秩序，且留这样心术不端，居心不良的人在书院，难道是等着他贻害百姓，为祸朝堂吗。”
大司乐忽然转身直视我，气势凌人，目光灼然，我自无愧于心，沉着应对，不肯先泄了底气。大司乐垂眼叹息一声，又做客观宽容，言公明理状，道：“兰钦并未伤及你分毫，而且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若说有轻薄之举，也不过是你片面之词。至于元娘的话，她已经出手打人了，她说的话自然不能作数。我劝玉小姐三思，不要咄咄逼人，都是书院同窗，何至于此？且这事闹大了，反而对玉小姐名声不利。得饶人处且饶人，双方各退一步，如何？”
青雉大人听到这里，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起身慢吞吞舒展了一下腰身，招呼方药圃道：“现在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
方药圃点了一下头，随青雉大人出去了。
兰钦却不依不饶，捧着伤眼，道：“什么退步，退什么步，我做错什么了？姑父，我不知道小玉师妹说了什么，但我没有非礼她，信是我写的，可我当真没有非礼她啊！今日小玉师妹约我见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疯子忽然冒出来打人，……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我真是有理说不清了姑父。”说着兰钦歪坐在地，又哭起来。
大司乐没忍住，唾了他一口：“还哭，哭什么哭，你就是挨打挨少了，眼下就别丢人现眼了。人家一口咬定你行为不端，还危及到了书院里女学生安全……”
兰钦忽然跪直了，气势汹汹道：“所以就说嘛！女人都是祸水！就不该来书院！这书院可是男人的地盘，她们来做什么，进不能上战场杀敌，退不能入朝为官，报效朝廷，反而把书院搞得乌烟瘴气的！她觉得在这里待不下去，大可以回她的绣楼上绣花儿去！还说我是祸害，她们还个个是祸害呢！”
我握紧拳头，忍无可忍，道：“兰公子这是在说主上有错，不该让女子进书院了？”
大司乐急急喝道：“住嘴！”兰钦却不管不顾：“难道我说错了吗！”被大司乐一个巴掌扇过去。
我看了大司乐，又看了眼兰钦。道：“大司乐，当初推荐我入学的文书可还在？大司乐应该记得那文书出自谁人之手吧！”
大司乐：“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大司乐应该听说过，关于王室璩家的一些旧俗。”元娘忽然扯了一下我的袖子：“小玉！！”这一举动下，大司乐忽然一个激灵似的，惊奇地看着我。
我咬紧嘴唇，不愿露怯：“国夫人雍祝，是我的老师。”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而今事已至此，既然大司乐都知道兰钦此举有损我的名节，那么大司乐不妨再想想，有关我名节的事若传到了京城，又会有什么影响？难道你以为你作为书院之长，兰钦的姑父，真的能逃脱干系，免于责难吗？”
大司乐脸色转为灰败，甚至不再回应还在状况外、不断朝他发问的兰钦。好一会儿，大司乐看了一眼兰钦，弱声道：“那么，玉小姐以为，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元娘抓了一下我的衣袖，似有话说。我拂开她的手：“我只是希望大司乐能秉公办理。”
大司乐点点头。“玉小姐，说得是。”
“另外，大司乐对兰钦的处置，是大义灭亲，只和玉错有关，而与九安城内的人毫无关系。”
大司乐低着头：“我明白了。”
我于是屈身行礼：“大人既已有定论，学生便先告退了。”
来到华泽所外，夜深人定，四周水声听来格外清寂，天空残月如钩，浮云如练，煞是动人。身后元娘上来，道：“你太便宜他了！”
我心意烦乱，实在受不了元娘吵闹，索性停步和她说个清楚：“那你想怎么样？真要闹出人命吗？”
元娘无话。我敛眉垂眼，继续前行，路口一丛幽篁里拢着一团吓人的黑夜，漆黑中却有两只灯笼摇晃着迎上来。其中一只灯笼是苏玧，身边跟着白慕凡，另一只灯笼是青雉大人是书童寒烟。
苏玧：“怎么样了？”这一问倒叫人平白觉得委屈起来，我若无其事揉掉眼中的泪水，调整呼吸，道：“大司乐同意把兰钦开除，已经没事了。”苏玧看了眼白慕凡，慕凡道：“没事就好。回吧，已经晚了。”寒烟也道：“我家大人让我护送两位小姐回斋舍。若两位公子还有话，这灯笼就先拿去，我先回万卷楼等着。”慕凡道：“既然你们有人送，那我们就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点点头：“也好。”
辞别二人，一路沉默，我只顾盯着绕灯笼扑腾乱飞的夜蛾看。临到斋舍门口，元娘方唤我一声：“小玉？”
我不理她，径直进了屋，胡乱梳洗了睡觉。元娘坐在床边，道：“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如果，你是为这个生气的话。”
我背着身子，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