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苏玧似乎也失了神,迟钝地道:“斋舍里他养了两盆花儿,大约赶回去救花儿去了。”
“难怪呢,慕凡最看重花草了。”我想了想又道,“对了,你说这么大的风,如果跑太快会不会给风吹起来?”
苏玧奇怪地看着我,慢吞吞地应道:“应该不会吧!”
“既然人被吹不走,那我就一口气跑回去,你也赶快回吧,我不用你送。”正要冲进风里,却被苏玧一把扯住,他笑道:“小白让我送你,我要是不送他会跟我没完的。”
“……”我真不知该就哪一个重点做出回应,是他和白慕凡之间“不同寻常”的交情,还是白慕凡对我的关心,还是他来找我送我都只是迫于慕凡的淫威。不过话说回来,以白慕凡的性子,他到底能怎么跟苏玧“没完”?
一路回到斋舍,书院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斋舍更是门户紧闭,如临大敌。只有元娘,还抵着门在等我,一听敲门声就立刻放了我进去。看她严严实实地关上门窗,把肆虐的狂风都阻挡在屋外,才叫人终于安下心来。屋内显得比平时更安静,也更舒适惬意,就连有淳师兄送我的兔子也被元娘带进了屋内,此刻正在笼子里淡定地耸着鼻子吃草。
经历如此稀奇一场大风,我本来存了好多话要等见了元娘就一一说给她听,可刚要开口,元娘却从我面前走开了。对了,我们还在闹别扭。
当然这情势不在她,在我。我在怪她。即便我清楚,潜藏在我身边监视我不是她的意思,骗取我的信任和友谊也不是她的本意,但我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地接纳这一切,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看待她。现在的她是千里之外的母亲看着我的一双眼睛。
为什么是她呢?她的简单和率真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我强迫自己忽视她那张看上去落寞受伤的脸,径直走到里间,收捡被吹落到地上的纸笔文具。——我必须强硬起来,冷静,理智,正如雍祝夫人所说,要像我母亲那样果断冷血……像母亲那样……不,我和母亲不一样。我不是她。
元娘坐在床边擦着,忽然开口,压抑着情绪:“我要走了。等我走了之后,你要记得让她们喂兔子,每天都要喂。”
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说话:“你去哪儿?”
“我的任务失败了,现在自然该回京述职谢罪。”元娘把双刀插入刀鞘中,收纳进刀椟之中。转身认真地望着我,像个可怜兮兮一心认错的小孩子:“对不起小玉,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的。等风停了我就下山。”
我纠结着来到她跟前,道:“你是琼音阁的人?”
——九安城里的琼音阁,是母亲登基后新设的机构。因作为女帝的母亲没有旧例中后宫的预算消费,便以招收舞乐弟子作为消遣的名义设立了琼音阁,这也是琼音阁这个名字的由来。这前后的周折自不必说,只是等到人们发现其中端倪的时候,琼音阁已经在雍祝夫人的一手监管培育下,成了母亲架在文武百官脖子上的一把刀,这把刀是母亲野心的依仗,也是权力的延伸。
出于一开始的掩人耳目和严格的私密性质,琼音阁中从来都只有女官,她们直接听命于雍祝夫人,专为朝廷处理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处理的事。查案,监察官员,传信,甚至刺杀,做卧底,都在其范围内。自从得知了元娘的身份,我就已经猜到了其中七八。
元娘愣了半晌,方点头道:“嗯。”
我尽量放柔声音:“那你是直接受命于我母亲,还是琼音阁安排的?”
“我直接听命于陛下。每隔一个月,我就要寄一封信回九安城,汇报你的情况。”
一个月一封?如此频繁母亲看得过来吗?不难想象,而今绛云宫里就有这么一沓正不断增加的信,或许永远都不会被打开。“你是说,你是亲自写信去九安城?”
元娘抬眼看我调笑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红着脸道:“信我是自己写的,不过,我还是拜托别人替我抄了一遍。”
“是那天晚上那个人吗?”
元娘再次点头。
想到元娘歪歪扭扭的字和浑身毛病的语句文体,这件事似乎瞬间就失去了威慑力,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严肃可怕了。“你不用走。反正就算你走了,母亲还是会派人监视我,相比之下,被你监视总好过被别人监视。”
元娘无疑因“监视”这个词而备受煎熬,却还是用信任的求助的眼神看着我:“可我还是要给陛下写信,兰钦这件事瞒不住,你知道了我身份的事也瞒不住,陛下又怎么会让我留下呢?”
“……你是说你事无巨细都会上报?你都说过些什么了?”我不得不再次提高警惕。
“比如你之前受罚的事,这个月就是琴心的事……”
也是,自来到书院,一直都是风平浪静,实在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思量半晌,斟酌一番,道:“那这件事就由我亲自写信向母亲解释。你的信里就不要提及了。”
元娘愣着点点头,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怎么了?”
元娘费劲地措辞道:“听你这样称呼陛下,好像,好像我才发现你真的是良歌公主。”说完她朝我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傻笑。
我:“对了,刚才苏玧送我回来的路上,有一棵树竟然被风给刮折了,‘咔’地一声倒下来,差点砸到人,幸好那棵树没有往东倒,不然就要把屋顶都给掀了。这风怎么这么大,我还看见有间课室的草窗都给吹走了,还一直掉瓦,乒乒乓乓的。诶,你以前见过这么大的风吗?”
……这场风直刮到半夜才消停,夜半醒来时,窗外月明如昼,静谧如常。次日更是天气晴好,霞光灿烂,曦阳盈辉,一夜之间,女孩子们都纷纷用上了团扇,穿上了薄衫。
课室里,苏玧更是得意,逢人便说他如何亲见狂风摧折了太学馆外的那棵树,那棵树又如何在他眼前堪堪倒下,差点伤人。为了庆祝他的“劫后余生”,苏玧当即决定旬假请我们去镇上新开的酒楼吃饭。
我正愁没机会告诉他们有淳师兄约我钓鱼的事,这会儿自然和盘托出,希望他们能帮我想个法子。钓鱼倒没什么,可到时候三位师兄都在,想想都叫人觉得疲于应对,加之那天有淳师兄话都说明了,我也不好硬扯上元娘。如此,也只能寄希望于苏白二人了。
传话的纸条兜兜转转再回到我手里,三人却对此均无表示,只苏玧和元娘为着有淳师兄而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因此纸条上满是苏玧画的小乌龟。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元娘才立刻围过来,下巴望着苏玧:“诶,不如我们也去钓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