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苏允绰低头笑了起来。
我:“冒昧地问一句,苏姐姐年华大好,何以只待在这小院子里,可是身体有恙?”
苏允绰脸色微变,道:“说来话长。我不愿嫁人,又不想连累双亲,只好躲起来了。”
我点点头,后悔自己问得太冒昧了。不过苏允绰神色很快缓和下来,道:“有些事倒不是不能说,只是个人隐私说出来,未免烦扰他人,与其说些家常闲话,不如对月论琴,暂时抛开这些繁杂之事也好。”
我点点头。于是二人便点评起对方的琴艺来,苏允绰说我琴技高超,但稍显浮躁虚滑,我深以为然。从来自诩为老霑先生的弟子,而今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眼前这位名副其实的雅舍社长也产生了由衷的钦佩。
而后苏姐姐又带我来到她的琴房。何其有幸,我竟能一窥苏姐姐多年来的珍藏。专用于放琴的琴房内,架子上共陈列了七把名琴,每一把无论形制还是音质,都是世间少有的珍品。有钟离最有名的焦尾琴,还有戚国的秋声系列,不仅有流传上百年的古琴,还有出自今世斫琴大师之手的新琴。
……带我一一赏鉴过藏琴,苏允绰把手中最后一把“月晕”放好,道:“这些琴虽时时养护,但偶尔也要取出来弹一弹才好,不然这样的好琴,若辗转到了我的手里反而遭到损毁,那我可真就成了仰愧于天,俯怍于人的罪人了。”
我:“我今天才算开了眼界了,原来世上真有爱琴至此之人,愿尽心竭力收藏这样多的好琴。不过苏姐姐深居简出,这些琴是如何收集来的?”
苏允绰云淡风轻地笑道:“这算什么,我家中还有十数把好琴,均是万中无一的佳品,这里这几把,还不到是藏品中的三分之一。皆因我爱琴,父兄每每遇到好琴都会为我留意,一来二去,也就有了这些收藏。”
走出琴房时,夜已经深了。我告辞回去,苏允绰便让阿砚送我,临别又道:“对了,下回再见,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能一睹你鸣鸾古琴的真容?”
我笑道:“早知道苏姐姐惦记我的琴,下回一定带来。”
次日来到课室,听说我夜赴雅舍,好事者早围上来东问西问的。我从容应对,滴水不漏,倒是元娘,一脸见怪不怪地翻看着手里自己其实看不懂的书,让人平白觉得好笑。正值苏玧和白慕凡结伴到来,围着我的人一哄而散,苏玧整理衣袍坐下,奇道:“她们方才围着你做什么?怎么一见我就散了?”
分明是看先生进来了才散了,苏玧真是一如既往的脸皮厚。我翻着书,道:“没什么,说了你也不知道。”
苏玧更好奇了,整个身子都倾过来:“什么事我能不知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书院里就没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诶,到底什么事?说来听听嘛。”
我:“东院的雅舍知道吗?”相比于男子斋舍,女子斋舍地处东边,平素都称之为东院。
苏玧挑了一下眉,不以为然的样子:“知道啊,怎么了?”
我压住心中的几分惊讶,道:“我昨晚去雅舍了,雅舍的主人苏允绰邀请我的。话说回来,你当初说名琴‘春涧惊雷’和‘素霜’都在你姐姐手中,可我昨晚在雅舍见到了这两把琴,还是说,苏允绰就是你姐姐?”
苏玧惊慌地抬头四顾,见没人注意到我说的话,方才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却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转过头去了。
我拍拍他的胳膊:“诶,你怎么了?我话还没说完呢!”苏玧往里挪了挪,又捧着书卷遮住脸,开始大声朗读以盖过我的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苏玧有个姐姐,苏相府上还有位千金,这该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吧,何必如此忌惮?我心中好奇,事后问元娘,元娘却也一无所知。本来不肯罢休,可再一想,若向林袖打听,她还不转眼就闹得所有人知道,因此还是算了。
和苏姐姐来往过几回,两人越发投机,她甚至邀我一同月中游园赏花——原来雅舍还有个能直接通往斋舍外的后门,只不过需要费点心思瞒着雅舍里两位嬷嬷罢了。从这后门出去,一出门便是上礼乐课的琴室,且只消半刻钟就能到梅园药圃。若是逢着月色实在好,我们还会绕过太学馆,去杏林附近赏花游湖。
这日因头晚废寝游园,在陈述课不住打瞌睡,下了课正欲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却又被苏玧给摇醒:“你这几日怎么了,就算是春睡,这也迟了点吧!”
我揉揉眼:“你在说什么,过了春困,还有夏倦,过了夏倦还有秋觉,过了秋觉便是冬眠——你别搅我,我困,眯一会儿。”
方才躺下,只听慕凡道:“说是困了,口舌倒还伶俐。”
正朦朦胧胧,苏玧又把我摇醒,我抑制住拿书敲他头的冲动:“做什么?!”
苏玧:“你别急嘛!我问元娘,元娘也不说,倒像你鬼鬼祟祟熬了夜不知道在做什么似的。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我咬咬牙道:“你别搅我,小心我拿簪子扎你!”说罢夺了他的扇子拿来盖住脸,不想刚闭眼,上课钟便敲响了。我气急败坏把扇子扔回去,又把案上的书一股脑儿扔给他,苏玧被打得“诶诶”直叫,又道:“原来女人困了脾气这样大,我可算长到教训了。”
见国史老师正进门,苏玧把我的书递还给我,我一把夺过来,书内夹着的东西却掉到了地上。这是当初在杏林里找到的花笺,被我随手夹在了课本中。我放好了书,把花笺捡起来,一张张看过,却见其中一枚花笺赫然写着“兰钦”的大名。这叫人一时失了神。
下课来到厨院,精神恹恹,无心饮食,我强迫自己吃了几口乳酪浇蛋,提起精神问道:“对了,苏玧,要是你非礼我,且情节严重,大司乐会怎么处置你?”
苏玧几乎被嘴里的食物给噎到,他看了眼白慕凡,道:“我什么时候非礼你了?我就是,我、我什么时候非礼你了?好好好,下回你要睡觉,我绝对不会打搅你,这样行了吧。”
我:“我是说假如。假如你非礼我,情节严重,你会受到什么处罚?”
苏玧:“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对你心存歹意的。没有假如,小玉,我们就是朋友,我关心你纯粹是把你当妹妹看,你可千万别多想。”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要进一步解释,就听白慕凡道:“情节严重?有多严重?”
我费劲地思索道:“比如跟踪,威胁恐吓,打搅到了我的正常生活。”
白慕凡摇摇头:“这还不算严重。”
我:“那要怎么做?”
元娘、苏玧:“你们在说什么啊?”
白慕凡从容喝了口茶,道:“至少,也要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