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自来到书院,没能于凡世里喧闹处隐出一个自在的我来,反而麻烦一桩连着一桩。不久便又是舞乐课,我必须在下一次舞乐课之前熟悉舞步,以免舞乐课成为我的噩梦。
为此我朝也寻觅暮也寻觅,终于叫我给寻着了个僻静处练舞——那是女子斋舍东面的一片翠竹林。后来我才听说竹林里本是以往弟子们学琴的地方,书院自招收女学生便从那儿隔出来一片空地建了女子斋舍。
不过与此同时,另一个麻烦也找上了我。
旬假那天,我在万卷楼借了两本书,才转了个身就给丢了。为此我不仅要把遗失的书籍誊抄一份还给万卷楼,还要受罚去骑射场刈草。
骑射场在书院北部。那儿靠近成均馆,中间隔着马厩和弓箭室,分为射圃和骑马场两部分,是那一大片广阔的山坡草地,并不十分平坦,为防山林野兽,四周围着一片高大的围篱,只有看管骑射场出入的木屋旁有出入通道。这里是成均馆弟子习武练剑的地方,还是学生们练习骑射御车的地方,而且书院的大型体育盛事,也都会在此举行。而我此次清理杂草,说白了也是为过两天举行的击鞠赛事准备场地。
从小到大,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沦落到操起镰刀割草的地步。
好在四周景致足够新鲜,骑射场足够空阔,等监管我的管事走后,我偷偷爬上高地,目光只管追随那充满力量的竞技声而去。就在不远处,一群穿着骑马装少年正练习击鞠,马匹吟啸,疾风卷地般呼啸而来,马蹄阵阵,呼喊声声,这原野上空都平添了无限生机。呆看了一会儿,我的视线越过那些策马的师兄,只眯眼看向天边,那滚落山峦的落日染红了附近缠绵的彤云,将整个马场都镀满了暖洋洋的蜜色。
看够了好景致,我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心情准备面对现实。周遭最惹眼的是一丛丛靠近泥沟、几乎半人高的褐色枯草,犹如一丛丛枯死的小树。漫不经心地随手胡乱扒拉了一下,就叫人吃了苦头,手心给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蛰着细细地疼。虽不至于发脾气,但想到自己接下来还要和凶残的野草纠缠,四周又无旁人顾及,便举起镰刀又随心所欲地挥舞了几下,草叶不声不响,却本性难移,于无声中又给我添了新伤。我气得把刀往远处一扔,决心不再和这些不通情理的草木计较。
偏偏还是要计较——待收拾好情绪,我扒开草丛,低头寻找镰刀,却忽然听见附近传来一阵衣物拂过草叶的响动。不及多想,我立即蹲下,在草丛里躲了起来。听着响动却逐步靠近,心里正交织着尴尬和窘迫,人影已经晃过来,却是白慕凡。
真是见鬼,这种地方也能遇见他!
我撩开额前的乱发,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希望他赶紧走开。但他视若无睹,只朝我伸出手——原来是送我的镰刀来了。我欲接过刀来,却被他一把钳住手,一时叫人惊慌起来,难道他要趁周围没人收拾我?这么一想,我立即尖叫一声捂着头蹲了下来。
白慕凡失去耐心似的在我面前蹲下,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做什么?”
我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道:“你做什么,要是你敢动手,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叫非礼,到时候你名声坏了,做不了九安七公子可别怪我。”
白慕凡脸蓦地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你的事若是做不好,只会连累我们两天会在赛场上受伤。听明白了吗?”我胡乱点头,他接过我手里的镰刀:“看我怎么做,学着点,这不是儿戏。”
哈哈,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儿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给我演示了割草的方式,而后便走掉了。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悄无声息地来,不动声色地去。正兀自思索着,白慕凡又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捞着一把锄头。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太学馆的学服,而是另一种更适合……挖草的衣服。
他看起来十分熟练地挖掉割不动的草根,抬眼看了我一眼,把锄头递给我:“自己来。”
我伸手去接,不想看他用起来十分轻巧的锄头,我一只手还拿不动。我只好双手抱着锄头,用尽了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把锄头高高举起来,却差点闪了腰。
白慕凡克制住冲我翻白眼的冲动,深呼吸了好几下,道:“还是我来吧。你来割草,我帮你挖掉草根。”
我心里感激不尽,可道谢的话却也说不出口,而且,他才说了要我装作不认识他,怎么转眼间就来帮我了。我想不通。“书院为什么要安排这种惩罚啊!”我割着草,随口抱怨道。
“逼人做他不擅长的事,可以强迫他思考。”白慕凡冷静地回道。
我偷偷看了他两眼:“你这么熟练,一定被罚很多次了吧!”
白慕凡停止动作,朝我转过脸来:“我怎么会被罚,这是我父亲教我的。你知道要学种花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这种情况,难道还要我自作聪明地乱猜?“不知道。”我规矩地回道。
“是土壤。要熟悉土壤,还要翻土,松土,肥土……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我也很奇怪啊!
白慕凡弯腰捡了一丛草根,我还以为他发现什么宝贝了,正眺目观望,就被他连泥带土一丛草根扔到头上。我怒道:“你干什么?头发里有泥了,很难洗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不过你最好赶紧做事,我可不是白白帮你的。”
“那你想怎么样?”
好一会儿,白慕凡道:“过两天击鞠比赛我也会参加,我只是不希望因为你的疏忽而受伤罢了。”
“这么怕受伤,不参加比赛不就行了。”我低声抱怨道。
“什么?!”
“没什么,”我思索道,“你刚才突然出现,吓到我了知不知道。”
“老远就被你掷刀伤人,我还敢对你做什么不成。”白慕凡照旧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