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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长日未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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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日未尽

敦刻尔克今年的夏天来得比以往都要迟。

浓厚的云雾笼罩在灰暗的天空,将法兰西五月末的灿烂阳光遮蔽得严严实实。海风呼啸,挟杂着不该属于这个时节的凉意,而唯一能代表夏日的蝉声都在远处的村庄和树林中孜孜嗡鸣。沙滩上除了□□和轻声抱怨以外,没有一点由活物发出的声音,但这批滞留在法国滩头的联军士兵们此时早已无心在意。

几架执行警卫任务的英国皇家空军“飓风”式战斗机在阴云里穿梭盘旋,轰鸣声由近而远。皇家海军上尉白起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大雾弥漫,高空能见度极低。此前德国人的轰炸机在沙滩和海面上空像无头苍蝇一样盘旋了几回,胡乱丢下几枚没能造成多大伤亡的炸弹,最终都悻悻而返。不知道希特勒此刻是不是又在德军最高统帅司令部里气歪了鼻子,白起一边指挥着士兵登船,一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两个英国陆军士兵抬着伤兵担架匆匆跑上船板,前面的人不留神绊了一跤,白起手疾眼快地及时扶住了担架才没让昏迷的伤员从船板一侧栽进海里。

“谢谢,”为首的士兵感激地说,看到他的袖口的上尉军衔,又补充了一句,“长官。”

白起摆摆手,示意他们尽快上船。

驱逐舰开动了,白起部下的两个二等兵匆匆撤掉了船板和缆绳。他站在木板搭建的海堤上,目送这艘满载着联军士兵的军舰缓缓驶向前方的海雾中。海堤和驱逐舰上的所有人都踮着脚,焦急而充满期许地眺望着同一个方向,望眼欲穿。即便海峡对岸多佛港隐约的轮廓都变成了一团乳白的迷雾,他们仍然清楚地知道,雾的另一端是家。

白起行了一个军礼,目送驱逐舰驶离海堤后,继续指挥下一艘商船泊岸。

这是他来到敦刻尔克的第四天。在此前的法兰西战役中,英法联军接连遭挫,继荷兰和比利时纷纷沦陷之后,四十万联军士兵都被西线德军包围在这个临海的弹丸之地,面前是德国人的精锐装甲部队,身后是怒吼的大海,退无可退。

为了拯救联军士兵,5月26日夜晚,由皇家海军中将拉姆齐指挥的“发电机”计划迅速开始行动。自接到任务的那一刻起,白起与同一艘军舰的同僚们就立刻全速奔赴多佛尔海峡对岸。为了避过德军的火炮阵地以及□□区,他们不得不从奥斯的港出发,绕过克温特□□区后折向西南,这段航线花了他们六个小时。

当夜赶到敦刻尔克时,夜色暗沉,军舰雪亮的灯光照亮了滩头密密麻麻的士兵、军车、火炮以及伤员。当悬挂着米字旗的驱逐舰驶向海滩,所有几近绝望的联军士兵几乎同时发出了欣喜若狂的欢呼,那一瞬间,站在甲板上的白起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胀——在孤立无援,忍饥挨饿的情况下英勇战斗了三个星期之后,这群几乎处于绝境的年轻人终于看到了归乡的希望。

战略撤退,这个冠冕堂皇的军事术语背后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实——逃跑。驱逐舰泊岸后,白起与同僚们毫不意外地看到迷茫疲惫的联军士兵们脸上连夜色也无法遮掩的羞愧。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白起说,“现在,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他单腿跨过船板,向一个受伤的士兵伸出手,对方沾着硝土的面容突然淌满了热泪。

敦刻尔克原本是法国第三大港口,拥有7个深水泊位,4个干船坞和8千米长的码头,但经过德军的狂轰滥炸后,唯一能供盟军撤退的只剩下一条由木板和木桩搭成的海堤,总共不到1200米长,最多只能让8个人同时并排通行。皇家工兵部队的士兵拆掉了卡车的轮子,将它们推进海里,勉强组建成了临时的登船码头。在军官的指挥下,滩头所有滞留的士兵不论军衔,都在码头前排成了井然有序的长龙——即便在德军的装甲部队距离敦刻尔克仅有16英里的情况下,这些英国人也没丢掉自己与生俱来的绅士风度。

26日夜间撤走了一千多名后勤军官,德国人的轰炸始于“发电机计划”的第二天。

翌日清晨,两个德国轰炸机联队和两个战斗机联队从德国西部出发,在敦刻尔克港和主要码头投下了炸弹。

此时敦刻尔克的曙光刚爬满天空,一切都显得毫无防备。炮弹与机枪弹从天而降,滚烫的爆炸气浪和火舌顷刻间席卷滩头,炸弹落入海中激起几米高的海浪,霎时将逃避不及的人群吞入大海。

一枚空投炸弹在离白起不远处炸开,灼热的气浪瞬间腾起将他掀到一边。他重重落地,惯性带着身体滚开两周,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再拼凑回去,剧烈的疼痛后于后知后觉的大脑反应,像潮水一般慢慢席卷全身。这几秒钟几乎有几年那么漫长,白起从破碎模糊的意识里夺回一点残存的理智,勉强翻过身,仰面平躺在沙滩上,大口喘着气,然而空气中的硝烟与热度几乎立刻灼痛了他的咽喉。刚才的爆炸损伤了他的听力,周遭传来的所有声音似乎都与他隔了几块厚重的铅板,除了嗡嗡作响的耳鸣以外,一切静寂得可怕。

白起喘着粗气挣扎着起身,但全身断裂般的剧痛让他迸出几声压抑的痛呼,立刻失去力道跌回原地。

“布瑞尔?”有人在他耳边喊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白起睁开眼,弹片划破额角淌下的血流到了眼中,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一片猩红。在那片隐隐绰绰的血红色的视野里,他勉强分辨出面前的人是他的朋友,皇家海军少校理查德·博朗。

“布瑞尔?听得到吗?”理查德大吼,几枚炸弹在远处炸开,德国人的轰炸机从上空呼啸而过。白起攥着他的胳膊借力坐起来,干咳着吐出一口血。

“没——小心!”

又一串炸弹被投掷下来,白起条件反射地向旁边一扑,把身旁的理查德一同带倒压在身下。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让他们心脏的跳动都停滞了一秒,滩头地面隆隆震颤,火光冲天,爆炸时溅起数米高的砂砾裹挟着一些人体碎片铺头盖脸地落在他们背上。

“所有人都去战壕!”几个陆军指挥官在滩头奔跑大嚷,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味。白起的听力还没有恢复,理查德凑到他耳边吼了一声。

“那里!”

理查德手指的方向是此前皇家工兵部队的人在沙滩上挖的几英尺深的战壕,白起与他对视一眼,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跑!”

他们伏低身体,在遍地的废弃装备与英军尸体中穿梭,轰炸机在头顶盘旋,远处爆炸产生的气浪扑面而来,不时将他们掀翻。子弹呼啸着擦过身侧的空气,热浪炙烤中,他们咬牙互相借力,一前一后地奋力奔跑。军靴不时陷入松软的沙堆,拖慢了他们的速度,将要到达战壕时,又一枚炸弹在不远处落下,白起脑中一炸,条件反射使他果断地纵身一跃,理查德也被突然伸出的几只手连拖带拽地拽进了沟里。几乎是在他们跃入壕沟的一瞬间,摧天撼地的巨响在他们身后炸开,砂砾像密集的雨点一般砸在他们身上。

躲过这一波轰炸后,旁边的士兵扶起死里逃生的二人。

“你们是海军?”

“什么?”对方口型一张一合,白起只听得清几个模糊的发音。他看了一眼对方脖子上的军牌,英国皇家工兵部队第23野战连下士哈罗德·普吉森。

“他耳朵不好!”理查德大声说,“感谢该死的德国佬——你们有几挺布朗?”

“两挺,已经在组织还击了!”哈罗德扔给他和白起两把斯登□□,“拿着吧,总比没有好!”

“拿这玩意打战斗机,真有想法。”理查德嘟嘟嚷嚷地抱怨着,一边朝着空中嗡鸣的轰炸机打了一发点射。白起却看也没看,直接把那把斯登丢到一边。

“那是什么?”

哈罗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支丢在角落里的枪,大声回复他。“之前从德国佬那里缴来的,毛瑟的Kar98K,但我们几个都不是狙击手……你干什么?”

□□打战机是天方夜谭,但大口径狙击□□却不是没有可能。白起弯下腰将那把枪端在手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弹匣和准星,趴在壕沟上熟练地上膛瞄准。

“你们都不是狙击手,”理查德拦下了哈罗德,朝他耸了耸肩,又指指白起,“幸运的是,现在面前就有一个——几发子弹?”

“三发。”白起说。

“三发之内打不下来,回伦敦请我喝酒。”

“闭嘴。”白起简洁地回答。

德国人的容克-87“斯图卡”式轰炸机机群采用的是俯冲轰炸战术,在投下炸弹后进行急速爬升。机身震耳欲聋的嗡鸣和铺天盖地的气势足以将许多缺乏经验的年轻士兵吓得不能动弹,甚至忘记趴下躲避,空投下的炸弹随即就将他们炸成了火海中的一堆碎肉。

“该死!”一个中士咒骂了一句,“我们的空军到底在哪?”

“德国佬最喜欢搞突袭这一套,皇家空军根本来不及反应。”瞟到白起全神贯注的神情,理查德立即示意旁人噤声,“先别说话。”

也许是由于听力暂时受损的原因,白起对旁边的动静充耳不闻。他将左眼凑近瞄准镜,微微蹙眉,食指稳稳地搭在扳机上。

“砰!”

第一颗子弹出膛,然而他瞄准的那架德军轰炸机却在此时突然鬼使神差般地做了一个平地拔升,恰好避开了狙击弹。

“该死!”理查德低低地骂了一声,白起神情不变,再次拉栓上膛。

“砰!”

此时,一颗炸弹在他们左后方不远处爆炸,有壕沟做掩护,气浪虽然不至于把他们掀翻,却也让白起的手肘轻微一抖,枪管偏移毫厘之差,足以让这一枪再次打偏。轰炸机在空中耀武扬威般地转了个圈,又投下一串炸弹。

还剩最后一颗子弹。布朗式轻机枪的声音在各个战壕阵地里响起,头顶德军轰炸机与战斗机嗡鸣却丝毫不减,猛烈的机枪子弹从天空灌泻而下,炸弹不断在沙滩炸开。有人浑身着火,惨嚎着一头扎进了海里,瞬间被巨浪吞没,也有不少人躲避不及,被机枪打成了筛子。

远处的海面上,刚刚驶离敦刻尔克港的航船燃烧着熊熊大火,桅杆倾斜,在海水中一点点下沉,直至全部没顶。船上的幸存者不得不跳海逃生,密密麻麻的小点在海面上挣扎着若隐若现,炸弹爆炸掀起的浪头顷刻将他们吞噬,其余的小点也在层层叠叠的海浪中逐渐消失。

这些来自英国的年轻人此前横渡海峡,怀着雄心壮志来到法兰西,咬牙扛过了过去三周艰苦卓绝的战斗,却在离家最近的地方倒下,再也没能踏上多佛港坚实的土地。

哈罗德几乎咬碎了牙,恨恨地捶了一拳凹凸不平的壕壁。白起又校对了一遍准星,快速地安好瞄准镜,理查德注意到他的神情也绷紧了。

“有把握吗?”他问。

“不轻松,我再试一次。”

理查德了解好友的为人,也对他的枪法有足够的信任。白起从不夸大其词,如果他说没问题,那么一定已经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而他如果觉得不轻松,胜算应该只有不到五成。理查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战斗机与轰炸机不断盘旋,高速俯冲拉升。要使飞机达到丧失战斗力的程度,狙击难度的确很高。

他没有再干扰白起,甚至默默地退了两步,给他留出更多空间。白起将瞄准镜的准星锁定狙击目标,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眸子始终跟随着对方在空中的运动轨迹轻微转动。几分钟后,他的食指不带一丝犹疑,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几乎是枪响的同一刻,以他手中的枪管作反向延长线所对准的那架德军轰炸机机身明显一歪,偏斜着向地面一头栽去。飞机冒着青烟,在长空划出一道弧线,哀鸣着扎进了碧波粼粼的海面。

“好样的!”哈罗德兴奋地重重拍了拍白起的肩。与此同时,在各个战壕间轻武器反击下,德军又一架Bf-109战斗机也被击落,海滩上的各个码头与战壕间几乎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理查德和白起都没有笑。他们清楚地知道轰炸还没有结束,现在高兴为时尚早。白起甩掉了弹夹打空的狙击□□,就在此时,天边隐约传来沉闷有力的引擎声。那种独特的嗡鸣如同战前激励士气的号角,只要听过一次就让人牢牢铭刻在记忆深处,终生无法忘却。哪怕此时沙滩与码头上空的德军轰炸机仍在不断呼啸着投下炸弹,所有人都几乎同时停止了还击。他们扭过头,望着与海面相接的天际,向沐浴在金色光芒中,排成三角形战斗队列疾速行进而来的战机行注目礼。

那一刻,或许是金红的日光太过灼目,许多士兵的双眼突然盈满了热泪。

——皇家空军来了。

“那是‘飓风’式战斗机……我的天呐,居然还有最新式的‘喷火’!”哈罗德激动地大喊,“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居然能看到它!”

英军战斗机呼啸而过,径直扑向德国机群。敦刻尔克上方,激烈的空战拉开序幕。

为首的“飓风”式战斗机率先拉升钻进云层,从德军轰炸机背后发动攻击。几梭子弹喷着愤怒的火花迸发,像密集的雨点一般击打在敌机的金属机身,立刻有一架轰炸机油箱被打穿,旋转着在海面上坠落,引发爆炸。得手的英军战斗机向左侧倾斜机翼急转,几架德军Bf-109战斗机立即跟上,在后侧死死咬住不放。英军战机被逼无奈,不得不以Z字形路线飞行躲过德军战机的机关炮,同时队列一分为二,一部分与德军轰炸机缠斗,另一批与敌人的战斗机作战。

高空弹雨不绝,不断有飞机拖着浓烟坠落。在接连被击落几架轰炸机之后,德军机群更换了战斗阵型,以防止英军的“喷火”式战斗机从机尾后侧突袭。英军也立刻调整作战计划,拔升高度,自上而下俯冲射击。德军却虚晃一枪,将紧紧咬在后侧的英国战机诱入包围圈,早已埋伏在下方的Bf-109战机陡然拉升,以这种战术连着击落了三架“飓风”式战斗机。

此刻,敦刻尔克的上空,硝烟遮蔽了晴朗的夏阳,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充斥了火光与滚滚浓烟。正当年华的英国青年血洒长空,天地为之变色。

趁德军战斗机与英军缠斗,一时无法骚扰撤退行动,沙滩上的军官们带领士兵从壕沟里出来,以五十人为一组,继续安排登船撤离。白起站在卡车搭成的临时码头边指挥队列。由于原本的码头都被破坏,大型舰艇在近滩有搁浅风险,士兵们将从这里搭乘民间自愿驶来救援的小型船只,经由这些小船登上舰艇的甲板。德军轰炸机蠢蠢欲动,又想向下方的舰艇投弹,意图立即被英军识破。几架“喷火”咬在轰炸机后,弹雨一刻不停地向前方的敌机倾泻,直到对方中弹坠机,英军战斗机才调转方向,更换作战目标。

激烈的空战持续了两个小时,损失惨重的德军无心恋战,最后不得不仓皇逃窜。英军机群在长途跋涉以及作战之后,油料与弹仓都即将耗尽,在滩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残余的战斗机在沙滩上空最后盘旋两周,重新编组成战斗飞行阵列返航。

这次空战中,英国皇家空军损失了11架战斗机,德军共有27架飞机被击落。但也由于德军的猛烈轰炸,这一天有40多艘船只沉没,仅成功撤走七千多人。

“照这样下去,在德国人的装甲部队到来之前,我们根本没法把这么多人都撤走。”夜间,皇家海军中士盖文·杰拉尔德一边修理船底断裂的龙骨一边对白起抱怨。他是北爱尔兰人,“盖文”在爱尔兰语中的意思是战争之鹰,他却长得又瘦又小,这个名字反而起到了几分滑稽效果。

“统帅部的目标是撤走三万人。”汗水淌进眼睛,白起腾出左手擦掉了额上的汗滴,“别想那么多,我们尽力而为。”

5月28日清晨,阳光并没有像德军预想的那样照亮敦刻尔克港的海滩。从凌晨开始,浓稠的大雾聚拢在敦刻尔克上空,能见度极低,再加上昨日的空袭与大火,德军战机完全无法执行轰炸任务。天气状况带来的天然掩护使这日成为“发电机”计划进行以来撤退最为顺利的一天,所有人都加快了撤退节奏,力求在没有空袭骚扰的这一日撤回更多的联军士兵。茫茫的雾气与硝烟中,德军战机的嗡鸣来往了三回,最终都无功而返。

“希望这场雾能留得久一点,最好等我们都走了再散。”指挥登船时,白起听到一个二等兵半开玩笑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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