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秋娘不过是梁岩众多选择中的一个,哪怕梁岩赎走秋娘,以他的财力名望,仍有大把的美人供他挑选。
而秋娘随梁岩走后,便是断了所有后路。将人,将心,郑之重之,全部托付给梁岩。
于那时的秋娘而言,梁岩啊,是她的唯一。
秋娘死后,梁岩若为她掉上两滴泪,这两滴泪能折出万丈光芒,为梁岩镀上金身,从此城中姑娘都觉得他情深似海,是盖世的痴情郎君。
而这已算是世人对爱这一字的极深刻解读。
男子爱女子到这份上,就足够了。再过了,便是傻了,不为人称道。
可梁岩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傻人。
他打伤家奴,从梁府逃出来。与一堆弃尸中,将秋娘的尸首找出来。
多秀美的一双手,此时血迹斑斑,满是污泞。
多讲究的一个人,此时裙裾残破,妆褪粉薄。
所有美好的颜色,都从她身上湮灭。
梁岩抱着秋娘的尸首,大哭一场,哭尽了气力。
堂堂七尺男儿,城中一霸,此时也不过是个没了心上人的可怜人,与世间最平凡的乡间农夫无异。
斯人已逝,可好在梁岩去的及时,秋娘尸首完整,一点都没被野狗啃了去。
梁岩要袖子擦干净秋娘的脸,将她的苦泪一并抹干净,留她一副清白面貌。
一路抱着进了城,梁岩给秋娘买了一副棺椁,重新选了墓地,让她入土为安。
可这还不算完。
梁岩母亲嫁给梁父是彻头彻尾的低嫁。
如果说程鸣父母算是段佳话,那出色如梁夫人的际遇便是众人惋叹。
梁母容貌冷艳,才气斐然,家世卓绝。在姑娘里是拔尖的存在,可她太过心高气傲,城中适龄的公子,她通通拒了。等过了花期,反而给不着调的梁父捡了便宜。
如此不情不愿的一桩婚事,怨不得梁母过得好似行尸走肉,虽生犹死。连亲生骨肉都与她这般生疏。
梁岩从那日起就再没回过府,梁父心疼他消瘦的病态,把他叫到酒楼,点了一桌子的菜,边吃边劝他回去。可梁岩道:“我回去做什么?再叫那等毒妇为母?”
梁父抚着自己的一把美髯,心里暗叹,这蛮牛般的儿子到底像谁呢?
他世故圆滑,夫人更是颖悟绝人。祖宗八代往上数,老梁家何曾出过这样的棘手人物啊。
但到底是自己的种,梁父好言相劝:“你母亲千不该万不该,你就没有半点不对?那大相国寺是何等的地方,哪能由得你胡来?这与你今后的仕途可是大大的不利。”
“仕途?”梁岩冷笑一声,寒星般的眼睛直盯着梁父,问道:“父亲只怪我坏了仕途?”
梁父琢磨出不对,挑高了眉头回问道:“你是不是要说,一条人命就这么折在府里,我却只在乎你的前程?是不是想说为父麻木不仁,俗不可耐?”
两人四目相视,此时这对血肉至亲,竟然才有了机会,好好看看对方。
梁父是年过半百的人,眼里早就是灰浊一片。一眼望去,总让人以为里面装着呆滞、糊涂和慈爱。可有机会再往里探的时候,才会发现冷漠、敏锐和坚定,才是里面真正的情绪。
那灰浊,或许是一团火燃尽之后的灰烬,又或许不过是再单纯不过的献祭品。
而梁岩的眸子,总是那么亮。里面总有一团烈火,烧着别人,也烧着自己。
难得见到父亲这个样子,梁岩只想仰天大笑。
再多的不忿,蓦然间偃旗息鼓。
“等料理完她的丧事,孩儿便会离京。父亲的孩子这么多,我想也不缺孩儿一人侍奉在前了。”长叹一口,曾经意气风发的贵公子梁岩,此时满身疲倦,怎么也不见当日的潇洒。
皱起半边脸,梁父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要离京去哪?春闱你不参加了?”
“还有必要参加么?你们杀了人是不疼不痒,可我欠秋娘一条人命,哪还有脸享这等富贵?”
横闯直撞的野路子,惊地梁父目瞪口呆。“你要为了那娼妓丢掉功名利禄?你要为了那娼妓丢掉父母?”
“我想父亲是一定不会懂得。”梁岩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