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一墙隔(1 / 2)
窗外素雪纷飞,户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男女交合的味道。新无痕敲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气味令他不由皱眉,而夹杂在空气中的一种奇怪的味道令他不由有些眩晕。
穿着薄衫的云清昼面色异常,还带着些绯红,她疲倦的眼抬头看着新无痕,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她轻软的声音问他,“这味道熏得人很难受吧?”
说完,她起身将房间里所有的窗户打开,冷风灌了进来,稀释了空气里的杂味。
新无痕觉得好了很多,晕眩也渐渐褪去。而云清昼仍然穿着薄衫,站在窗前,外面的飞雪被风所挟,飘入屋里,一些落在了她的身上。
新无痕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站在窗前,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夹杂在空气中的那股令人晕眩的味道其实就是青楼常用来逼良为娼抑或是□□新人所用的媚药。
新无痕起身给云清昼披上了一件干净的披风,伸手拉回窗户。
“别着凉了。”他替她拂去身上的雪,拉着她回到屋里坐下。
云清昼看着他,“新君,你很像一个人。”
新无痕不喜欢屋里沉闷的气氛,容易令人陷入消沉,于是从袖中拿出一块酥糖递给她,“什么人?”
“这是什么?”云清昼看着那东西,一时间,眼中闪过微微的恐惧。
新无痕猜想,可能青楼的人骗过她吃下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
他晃了晃手里的糖,“别怕。”
云清昼伸出手,将他手里的糖拿了过来,放入口中,丝丝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像是东风对寒意的消解。
“好吃。”她笑着说。
新无痕扯出一个笑,“像谁?”
云清昼不解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表哥,他也对我很好。小时候我经常偷看他练剑,有一次靠得太近,差点被他伤了。之后,他便让我站在树下看他练剑。某年冬日,下过了雪,雪压在树枝上,树枝撑不住,大块雪砸在了我身上,我叫出了声,他收剑看到我浑身是雪,笑出声。然后帮我拂去身上的雪……”
……
不知坐了多久,腿麻了,新无痕才决定起身离开。
云清昼拉住了他的袖子,“段君,你还会给我带酥糖吗?”
新无痕一愣,她似乎陷入到了自己的回忆,难以自拔。
“会的。”
彦明川站在城守身边,压在云清昼身上的断梁已经移开了,云清昼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了。
神女庙中人声嘈杂,巫族长老几乎都来到了神女庙中,冷眼看着城守如何解决此事。东朝人与巫族人的矛盾是轻易可以挑动东朝朝廷的,稍有不慎,边境危矣。
忽然,彦明川看向了门口。
“让开。”他冷冷地看着围在门口的人,喊道。
他们不知何故,只有几人退到一旁,彦明川扬起声音又喊了一次,他们这才让开,站在人群后面的新无痕出现在众人眼前。
新无痕淡淡地看着地上脸色惨白的云清昼,半晌才走到了庙中,仰头直视神女。此时,他心里万分懊悔,却不表于面。
他知道云清昼并不信神女,而她会来这里,是因为崇信武力吧。他已经不是初涉足江湖的毛头小子,很多事情都不会用武力解决,却没有想到姚铃会直接用杀人来警告他不要插足风月场中事。
巫族中的长老看着他直视着神女,眼中意味难明,有些愠怒,但碍于彦明川和对局势的不明,不便发作。
好久,新无痕才缓缓蹲下来,抱起了云清昼。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云清昼身体内的断骨,云清昼紧闭双眼,软弱的身体靠在了新无痕身上。
尽管他极力隐忍,但彦明川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痛楚。断梁折断了云清昼的脊骨,这势必让新夫人死的场景再现于新无痕的脑海之中。
新夫人和云清昼的死,或许会成为新无痕一生的梦魇。
毕竟他一直觉得新无痕的心,柔软而善良。
新无痕抱着云清昼走出了神女庙,对着人群道,“当初我以望江筑失传已久名曲,与姚铃赎此清骨,恶妇竟决绝至此。今我收骨,且告之恶妇,我新无痕绝无罢休。”
说着,新无痕便离开了。
彦明川看着新无痕的背影,想着他说过的话,心中忽然有些不安。望江筑是天下第一歌舞场,曾经缔造了“文起乐世”,歌乐中的文起时代中的许多音乐都随着乐师、乐伎的故去而成为绝响,甚至消弭于世。
如今,望江筑不如往昔。天下许多秦楼楚馆无不在搜寻这些旧曲,以“文起之兴”的由头来吸引客人。
新无痕所说的《撩拨琵琶音》,是当年望江筑的第一乐师文遗君为第一舞师张谪卿所作之曲。据文遗君自撰的纪事,此曲是他与张谪卿黄昏饮酒之时,张谪卿酒到浓时念及青年时期的□□,自己一时兴起的戏作。而张谪卿酒醒之时,听闻琵琶伎演绎此曲,思及往日心境,不由潸然泪下,亲自为名《撩拨》。
此曲曾在望江筑盛行不衰,甚至,不会此曲的琵琶伎是没有脸面留在望江筑的。
但随着文遗君与张谪卿相继故去,且因为些许变故,望江筑琵琶师阮离拒收弟子,能够演绎《撩拨》的琵琶伎越来越少,直到阮离故去,此曲亦成绝响,颇令世人惋惜之至,甚至有人不惜重金寻找阮离的弟子,以重振绝响。
彦明川很难相信,姚铃不想要这首撩拨曲。一定有什么缘故让她不惜如此。
如果姚铃将新无痕当成了他的那张面皮,那么,她不惜与新无痕为敌也要杀云清昼,也许可以解释。
但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个原因。
那么,害死云清昼的人,便是他彦明川了。
安葬过云清昼以后,新无痕一如往常。
彦明川打开里间的门,分明感觉到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唯一能分别往日与今日的,恐怕就是新无痕桌案上放着的一个小碟中的几块酥糖。
“明日我须得离开永始城了。”彦明川在他对面坐下。
新无痕洗了茶杯,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前日不是说还有些时日,如今这么急?”
彦明川觉得他这话有些明知故问,“陛下曾下旨,边境六城,事无巨细皆上呈京师。”
“如此。”
“此去,不知何日能归,望君勿念。”
这话讲了出来,彦明川忽然觉得自己颇像诗中那些痴情女子,口是心非。虽然嘴上要对方不记挂自己,而自己又多么希望能够被记在心间,好去证明那段情如世间生灵一般鲜活可感。
但此时让他觉得忐忑的是,他以为欢爱能够让他在与新夫人的争夺中,得到新无痕更多,云清昼的死,似乎让他的努力化为泡影。
像许多爱情中的小心翼翼者一样,彦明川没有得到新无痕任何能够让他安定的回应,只是一句云淡风轻的,“一路慎行。”
彦明川的心一沉,策马远去。
他此去数月,风餐露宿。每每思念新无痕,便纵酒独欢,醉中朦胧,便胡言乱语。多次与新无痕梦中相见,醒来只有湿枕为伴。
纵马天下,或疾或徐,皆为君故。既思念如狂,也怕相见之时的淡漠如水。
桃郡。
驸马爷出门买酒,回来的时候,一手握着随身的刀,一手拎着酒。正走入府院便听到一声陌生的马嘶,他往马厩探头望了一眼,问马厩的下人道,“是有什么人来了吗?”
下人点了点头,“是彦将军来了。”
驸马爷略一思忖,才想起下人说的彦将军,其实就是永始城那个巫族出身的小伙子。永始城守初到任时,彦明川便从军了,在满是东原人的军中,巫族人寥寥无几。
永始城守一方面为了稳定永始城民心,看中了巫族中地位斐然的彦远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彦明川性格爽朗随性,像极了他的儿子,故他对彦明川纵容、宠爱非常。每次他来公主府述职的时候,总会带上彦明川。
之后,公主府为了边境的安定,在六城安插了不少公主府的幕僚,彦明川的特殊身份,便也成为了公主府的幕僚之一。
驸马爷拿着酒进了屋,只见彦明川正坐在厅里拿着一面蒲扇,一边摇着一边发呆,而公主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托腮,看着这个年轻的小公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