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不意暗访县衙（下）（2 / 2）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苦一把揽过云娘，力气依旧是那么大，“陆老弟，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前不久，咱们县令王大人家里着火了，全都烧干净了。家里的人都没地方住，只能来这挤一挤喽。”
“那......出人命没有啊？”
“没有，”李苦叹了口气，“陆老弟，你说蹊跷不蹊跷，那么大的一场火，居然一个人都没烧死。”
云娘觉得这个李苦是故意想套她的话，不打算接招，打了个哈欠。
“怎么？没睡好？”
“是呀，寮房里太潮了，阴冷阴冷的，我盖了两床被子都不够。”
“你早说嘛，晚上我去给你送个火盆，”李苦又捏了捏他的肩，发现比自己的要单薄许多，可他个子不算矮，应该再壮些才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长成这样，你家里人是不是都不让你吃饱饭？”
云娘摇摇头，心里觉得很好笑。
“走！去厨房帮我试试菜！”
李苦正在兴头上，拦都拦不住，云娘值得在一旁等着他，接受他的好意。
观察之下，她发现这个汉子在烹饪上的确有两把刷子。
饭菜端上桌，李苦边给她盛菜边说道：“陆老弟，你知道奉春酒楼不？在钱塘最有名了。他们有道名菜，叫什锦海参羹，每天限量供应，我研究了好一阵子才做出这个味道，快尝尝。”
云娘尝了一口，发现比香雪楼做的海参羹更美味，不禁又吃了两口。
李苦很是满意，话又多了起来，“好东西不能只会吃，还要懂怎么做。比如你现在吃的这碗海参羮，选用小刺参，用肉汤滚泡三次，然后用鸡汤、肉汤红煨直至熟烂，并辅以香蕈、木耳等与海参颜色相配的食物，想要海参更加弹牙软烂，需提前一天煨煮。我研究好久的！”
云娘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这一桌子的菜，皱了皱眉，“李哥，你为什么要找我试菜？难道有贵客要来？”
“没有就不能请你试菜了吗？”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的厨艺真不错，在这里可惜了。”
李苦一听，笑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小口，美滋滋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当大厨？”
“当然了，”云娘点点头，“你这手艺，红遍江南没问题。”
李苦哈哈大笑，却又有些怅然若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桌上随意敲击着，沉默了片刻，又抬手把另一份菜品挪到了他的面前，“来，陆老弟，再尝尝这个。”
云娘边吃，他边说：“做饭可是门大学问，做学问应当先知而后行。学习烹调不能从怎么做饭开始，而是先学习食物怎么搭配，须知道哪些食物适合独做，哪些食材可以搭配出鲜美之味，了解食物的特性和作料放置的顺序，知道火候如何掌握和每种火候最适合的烹调种类，这些都是一个好厨师必备的素质。比如鱼，生长在湖水中和溪水中的鱼口感最佳，江生之鱼则骨刺发达，多如树枝，影响口感。再比如竹笋，沃土中生长的竹笋一定比悬崖峭壁上的鲜嫩可口。此外，酱有清浓之分，油有荤素之别，酒有酸甜之异，醋有陈新之殊，不可有丝毫错误。《周礼·天官·膳夫》中记载：‘不食雏鳖。狼去肠，狗去肾，猫去正脊，兔去尻（脊骨尾端），狐去首，豚去脑，鱼去乙（鳃骨），鳖去丑（□□)。调味之法，也应因食材而定。《吕氏春秋·本味》中记载：‘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意思是说油盐酱醋的放置要分清先后主次，要恰到好处，不能少放，也不能过头。再说食材的搭配，清者配清，浓者配浓，柔者配柔，刚者配刚，方有和合之妙。素素可搭配，荤素可搭配，大口肉要配大碗酒，这和才子只有配了佳人才能称得上天赐良缘是一个道理。除了搭配而食的食物，还有些只适合单独食用的，比如鳗鱼、鳖、蟹、牛羊肉这样味道浓重的食材，它们若是和本身味浅、无味的食材放在一起，就会导致对方味道不正。火候也是至关重要的，火候可分为武火、中火、文火和弱火，武火火力大而猛，多用于烹、炸、炒；中火火力适中，适用于烧、煮、烩、扒、煎；文火火力小而缓，适用于煨、炖、焖；弱火则用于熬汤、保温及原料的涨发。除此之外，辨色尝味、宴请宾客时的规矩、器具的使用和摆放都有规矩，所以说做饭可是一生的学问，许多人做饭做了一辈子，都有可能没做明白过一道菜。”
云娘一脸钦佩，“原来你这么有学问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怎么？你觉得我难看？”
“你的胡子难看。”
李苦摸了摸下巴上一圈毛茸茸的胡须，“难看吗？”
云娘点了点头，“难看。”
“你个臭小子......”李苦垂下眼帘，微微一笑，手指习惯性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平淡地问道：“吃出是什么菜了吗？”
“我知道，芙蓉豆腐，有什么奥秘没有？”
“奥秘就在于豆腐的处理。”
“豆腐的处理？豆腐能怎么处理，这么软的东西万一给弄碎了不就没法吃了吗。”说完，云娘顺手端起了酒杯，仰头，将斟好的酒一饮而尽，并不知道李苦投来的目光里饱含着怎样复杂的情绪。云娘自诩也是烹饪高手，但比起李苦，差了一大截，正好借此机会请教请教。
李苦抿嘴笑了笑，“在豆腐下锅之前，我会将它放进井水中浸泡三次，以去除豆腥味。”
云娘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学到了。”
“其实只要食材是好的，即便厨艺一般，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太差。”李苦语调轻松地道，“挑选食材就像挑选人才一样，如果本性低劣，即便是名厨，也难成就出美味佳肴。”
“这话倒是没错，”云娘一抹嘴，起身，“行了，我吃的差不多了，该去干活了，回见！”说罢，如鱼入水，一下子消失在李苦的视线里。
李苦除了苦笑，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