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馆谈心话里藏话（下）（1 / 2）
羊二爷呷了一口茶，默了一阵，方道：“兄长似乎对这件事情很上心，能说说原因吗？”他对证据并不关心，也不认为那些陈年旧事，也就是乔元策口中的证据，能对当下的局面造成颠覆性的影响，他只想知道一个闲云野鹤之人，会因为什么改变自己的初衷。
“贤弟莫急，请听我慢慢说。据说，当时高秀他们消失的地方是灵武郡。灵武郡是敌我双方长期冲突之地，戒备森严，由陇右军和辽东军联合镇守，兵力强盛，谁也别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猫腻，两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吗？”
“既然如此，那就是死了呗，有什么好纠结的？”
羊二爷对这件事情的敏感度超乎了乔元策的预料，乔元策一时哑然。
说起灵武郡，羊二爷便将茶杯中剩余的茶水倒在桌面上，用手指沾着，又涂又画，乔元策渐渐看出，他在画地图，且正是河朔地带。
乔元策叹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咬牙，一跺脚，“好吧......贤弟，我实话告诉你，我有证据可以证明高秀没有死。你看过我的关传，这几个月来，我跑了许多地方，目的就是追一个人，他进了扬州之后行踪变得更加隐秘，我四处打探才追到钱塘来，我必须要见到他。”
羊二爷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向他，“所以......你来钱塘的目的，是为了把你掌握的证据交给这个人？”
“正是。”
“此人是谁？”
“他......”乔元策心有顾虑，不肯明言。
羊二爷有些着急，“兄长，你话都说了一半了，现在瞒我还有意义吗？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贤弟能帮我找到他吗？”
“这个......我只能尽力而为。”
乔元策心中一阵欣喜，“那就多谢贤弟了！”
“你我如今是结拜兄弟，兄长的事情小弟不会不管，”羊二爷停顿片刻，继续道：“但是......高秀的事情跟十八年前的案子挨得这么近，这个证据不会是？”
乔元策拦住他，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此事咱们就说到这里，多说无益，如果我能顺利见到他，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贤弟，我还有一事相求。”
“兄长请讲。”
乔元策似乎有些为难，琢磨了一会儿措辞才道：“贤弟之前说过，令狐家的两位公子就在此处，不知可否为我引荐？”
羊二爷目露难色，显然有些意外，“他们......他们兄弟二人不喜欢见生人，让你见上一面很困难。”
“可是......贤弟之前......”
“兄长非见不可吗？”羊二爷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夹带着一种强烈的不信任，让人很不舒服。
“呃.....那倒不是......”乔元策纳闷得紧，之前羊二爷提起这两兄弟时，全然不是这个态度，甚至愿意为自己引荐，怎么现在改主意了？可见他的态度这么坚决，自己也不好再开口。
间事，一阵敲门声扭转了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一看，来人正是云娘。
“我来给你们送饭，已经晌午了，都饿了吧。”云娘近前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依次端出几碟精致小菜，全是正宗江南风味，檀口轻启，语音悦耳耐听，“乔公子没尝过我的手艺，来，你多尝些。”边说，边帮他夹菜，袖口一翻，露出一截皓腕，肌肤如玉，令人一时挪不开眼。
乔元策有些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乐意捧场，边吃边夸。傻蛋也搬了一把螺细椅坐了过来，一声不吭，只管往嘴里扒饭，云娘总要操心他吃得满脸都是，用手绢帮他擦脸，只有羊二爷被冷落在一旁，连筷子都没动过一下。
他轻咳一声，以作提醒，但云娘毫不理会，这下他按耐不住了，“云娘，你怎么......也不管管我......”
云娘斜睨了他一眼，“你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要我喂你不成？”
羊二爷被她这一句话噎住了，但更多的是惊讶，她从前也闹脾气，但从未□□味那么浓过，这些日子，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来，炎嗣，多吃点，”云娘夹了一只鸡腿给傻蛋，傻蛋嘴里塞得满满的，连谢谢两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而书房内的其他两人，均是无比震惊。
“你......你叫他什么？”乔元策问道。
云娘疑惑得望向他，一双美眸盈满水汽，如一汪清泉，流露着令旁人无法媲美的真诚，“乔公子还不知道吗？他正是令狐炎嗣。”
此言一出，乔元策更愣更惊了，羊二爷则是隐忍不发，书斋里本就不多的热乎气也尽数散了，只有令狐炎嗣，这个天下皆知的大傻瓜一如既往，专注地吃着饭。
“看来，还没有人告诉你，”云娘无端笑了笑，但满面愁苦，眼角泛泪，“他真的是令狐炎嗣，从前那么不可一世的谏议御史，如今成了不记事的傻子，真叫人难过。”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真情流露，令人动容。
令狐炎嗣？这怎么可能？乔元策若有所思地望着傻蛋，黑色的眸子暗光盈盈，又心痛又心焦，“难道......没有办法让他恢复吗？”
“要是有，花再多的钱我也给他治，”云娘的哭腔比适才更重了，“乔公子，你有所不知，扬州的名医都给他看遍了，药也吃了，针也扎了，一点用都没有。”
乔元策冷不防地看了一眼羊二爷，又谓炎嗣道：“你真是令狐炎嗣？”
炎嗣抬起脸，目光呆滞地望了乔元策一会儿，撇嘴道：“你不知道？那你可真够傻的。”
“我......”乔元策又瞟了一眼羊二爷，喃喃道：“你们又没告诉我......你自己也没说过啊......”
羊二爷不作声，只是眸色复杂得盯着云娘。
饱满的前庭，明澈的目光，与二十余年前初入朝堂，明动长安的令狐炎嗣无甚差别，只是不再意气风发，眼角眉梢显露出中年人的坚毅和沧桑，乔元策望着他，心中泛出些酸楚。不仅是乔元策，包括羊二爷和云娘这些身边人，心中都因他的遭遇留下过一抹隐痛。